陆芳静回到宿舍，和昨天晚上一样，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那边芮芬莲发话了：“芳姐，你这是怎么的啦，又在想嘛了不睡觉？”

陆芳静说，“我今天有点儿兴奋。”接着就把江一帆去北河大学遇见魏院士，还有闻孟岩通知，英国物理学杂志准备刊登江一帆的论文都告诉了芮芬莲。

芮芬莲说：“看的出来，小江快要起飞了。特种材料厂是块海边的滩涂地，他是鲲鹏，是蛟龙，怎么会老被困在这里？他是个又聪明，又勤力又有追求的男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没出息的小女人，快跟不上他了。我妈跟我说，我爸就是这样的男人，做这样的男人的女人特别累，特别辛苦，只有付出没有回报。我妈说，那叫‘幸福一刹那，付出一辈子’。所以她不建议我跟小江。我不服，可是人家小江不要我。造了个金月云，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女人。”

“小江不会编瞎话骗人，这个金月云应该是真的。”陆芳静说。

“真不真，和我没关系，”芮芬莲说，“我反正是败下阵来，下面该轮到芳姐你上阵了。”

“我有自知之明，我不够资格，上不了这个阵。”陆芳静还是原来那一副腔调。

“芳姐，你这种说法，糊弄得了别人，甚至糊弄得了自己，就是糊弄不了我，”芮芬莲说，“你的上阵比我的强多了。我是傻闺女，想跟人家好就烦一个保媒拉纤的上门去说问人家愿不愿意。人家不愿意随便找一个理由。得，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只好是不愿意拉倒。

“你呢，自己不去说，假借个杜丽娘，风骚也能卖，勾魂的媚眼儿也能使。把男人撩出火来，他想拒绝都不行。你厉害呀！”

“妹子，算有你这一说，”陆芳静说，“不过光一时的勾引是不行的。你妈说话，要是嫁给小江这种一根筋男人，要付出一辈子，得到嘛呢，嘛也没有。再说了，你就是把他勾引到手，他要是不愿意，这日子还长久得了？结果还是女人自己吃亏。妹子，这不是勾引的事儿。”

“你说得对，光靠勾引是没有用的，”芮芬莲说，“要紧的事得到他的心。不过，芳姐，怎么样能够得到小江的心呢？”

“我就是不知道啊，”陆芳静说，“还要妹子你给姐点儿建议呢。”

芮芬莲说：“我没建议，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不过我看，你现在已经得到一部分他的心了。你不信？我妈说过像我爸这样的男人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他成天满脑子的学问、事业，可是生活的能力一塌糊涂，他们离不开女人特别是女人在生活上的帮助。

“你看，你现在把他的生活全包了。洗衣服，打饭，就差洗脸洗脚和洗澡。他已经离不开你了。”

“这些粗活，是个女人都会做。小江要是去了大学，周围都是有学问的女人，我这个黄脸婆，就一点存在的价值都没有了。”陆芳静提起来还是忧心忡忡。

“芳姐，说句实在的话，”芮芬莲说道，“你不必这样担心。据我看来，你虽然出身贫苦，受过很多伤害，没有多少学历。可是你聪明，悟性强，学什么都快。你或者跟着小江，或者发展自己的事业，都是大有前途的。女人要自强，男人才会真正尊重你，尊重你才谈得上爱你。

“什么年龄大几岁，什么二婚，都不要成为你的思想负担。这些世俗的观念，对于别人可能还是个问题。对于小江这样聪明洒脱的文化人，根本就不是问题。你不要自己把自己的手脚先就捆绑起来。”

陆芳静没有说话，芮芬莲的分析让她的思想开了窍，她在想，是不是对我陆芳静来讲，也有另外的一条道呢？

第二天开始，江一帆天天去北河大学化工系的资料室，为魏院士准备关于三氧化钨的资料。只有在礼拜三的晚上，回工厂早一点，为的是参加京剧学习。

这次于老师带了一位专工小生的季老师来。季老师专门辅导江一帆的《游园惊梦》里柳梦梅的唱、念、做和舞蹈。于老师辅导陆芳静其中杜丽娘的表演。

陆芳静扮演杜丽娘不费劲，于老师指点几处就行了。说完了戏，于老师问陆芳静现在工厂做什么工作，生活情况怎么样。陆芳静都一一做了回答。

于老师还问陆芳静会多少出戏。陆芳静说，花艳君老师常演的十来出梅派青衣戏，几出张君秋派的青衣戏，像《望江亭》、《状元媒》，还有几出花旦戏，像《红娘》、《梅龙镇》都能拿得起来。

于老师让她分别唱了几段。

随后，于老师说：“小陆，你有一条好嗓子，这是唱戏的本钱。这几出戏学得也算是有模有样。现在北河市京剧团里，老演员退休的退休，青年演员条件比较好的，有的给别的省市挖走了，特别是旦角演员，还改行唱歌演电视剧的也不少。郑团长听我说，你是花艳君的徒弟，嗓子挺好，也聪明，要我问问你，愿不愿意下海做专业演员。要是愿意的话，定个时间来京剧团彩排给团里面的各位老师看看。

“当然，现在戏曲舞台不大景气，演员指标也卡得很紧。来团以后按临时演员发工资。以后有指标了再转为正式演员。”

前天晚上，芮芬莲说女人也要自强，男人才看得起那番话，给了陆芳静很大的震动。江一帆要去大学教书、做研究这是迟早中事。难道自己就只能做个化验员终老一生？从自己的爱好和条件来说，只有去唱戏，可能还能混得出个人样儿来。

现在于老师说的这番话，正中下怀。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不能自己一个人主了就主了，必须要先和江一帆商量才得体。

陆芳静于是说：“要是唱几出戏，请前辈们指教，绝对没问题。我是随叫随到。要是辞了现在的工作，下海唱戏，恐怕还要和家里父母亲商量一下。我今天怕答复不了您，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