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无意义的情绪波动。”摩西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托利透过舷窗观赏着一颗流星被黑洞捕获，那闪亮的尾迹逐渐熄灭，无尽光年的旅程走向终点。他莫名地感到伤感。

“告诉我如何处理情绪。”他问。

“抱歉，主人，我无法干预你内在的思想。但这里有本书你可以看看。”

托利接收了摩西的讯息——《论演员的自我修养》，3000年豪华典藏版，附赠思维模式代码，支持多种脑内芯片，安全绿色无毒。

托利沉默了半响，然后冷冰冰地下达了命令：“删除它。”

他虽然接受了几乎全部的科学知识，对于历史和时事却一无所知。

面前的屏幕上汇总了能收集到的所有外界信息，但多是些时尚杂志和花边新闻，只能让他成为大街上最靓的仔。

他最想知道的是弗兰克.柯里昂创造他的动机。起源，是每一种吃太饱的智慧生物必然关心的话题。

摩西告诉他这纯属白费脑筋。在这方面虚拟生命比人类省心太多，它们的起源就是一行行潜伏无数BUG的原始代码。

空间站虽然设施完备、给养充沛，但和沙漠一样单调。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只有三个机库里的飞船，外观都被涂成了博士生前最喜欢的亮粉，机上冰柜里放着大瓶装高烈度伏特加，便签上写着“起飞前吹一口”。

摩西告诉他“自由”，却没有告诉他方向，内心深处，似乎留存着一股力量阻止他往外走。

但他又很幸运，因为他不必自己做出选择。

廊道间突然闪烁红光，信号灯不受控制地开关，刺耳的警笛声响彻。

“摩西，排除故障。”

整个空间站理应都在掌控之中。

摩西语速很快：“主人，排除掉你大脑突然失灵导致幻听幻视的可能性，眼前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博士留了后手。”

它发来一份空间站的结构图，用红线圈起了一个空白区域。

“该区域理论上存在未知空间，但空间站的所有日志中都没有记录。根据数据库中所有的小说、动漫和影视资料综合分析，空间站存在较大的可能性会自爆。”

“你直接说结论就行！”

托利无意间又体会到一种情绪：焦急。他拔腿就跑。

廊道设计得很宽敞，在眼下却显得很狭窄。从这里到最近的停机坪有五分钟的路程，托利估算，极限情况下能缩短成一分半。

他跳下楼梯直接来到底层，路过仓库，顺手摸走一把崭新的电磁手炮。这时，脚下忽然一震。

“最新消息，空间站内部发生爆炸，正在解体。”

托利再次加快了速度，闪亮的飞船就在眼前，那流畅的机身线条是多么的曼妙。

忽然，脚下再一震，顶部金属天花板忽然倒塌，三艘飞船，就在他面前被眼睁睁地砸成大饼。

“警告，空间站氧气泄露，浓度降低。”摩西无情地提醒。

托利一咬牙——他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但明显感觉到呼吸加快——转身飞奔上原来的楼梯，向另一个机舱冲去。

但眼前的景象不容乐观。一片狼藉，金属碎片和裸露的电线是致命的威胁。

更要命的是，第三次爆炸发生了，空间站整个被撕裂开来，动力引擎损毁，模拟重力失效，氧气含量急剧下降，他漂浮在空中，双脚已经不能触碰地面。

他捂住嘴，喉咙里憋着最后一口气。

身上只穿了那件白色的大褂，没有宇航服的保护，高辐射的宇宙射线开始侵蚀他裸露的皮肤，急速降温使他全身覆盖上一层冰霜，生命活动开始减缓。

他的眼神却万分冷静，比这个宇宙还冷，自始至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扣动扳机，电磁弹药射入漂浮的弹药库，剧烈的爆炸给与了他短暂的热量，同时迎面的气体也把他向后推去。

顺着飞行轨迹，他狠狠地摔入机舱，背部的剧痛让他一瞬间清醒。飞船舱门立即合拢。

摩西通过飞船内广播向他问好：“主人，飞船状况一切良好。”

这艘圆滚滚的飞船是唯一一艘装载了自动驾驶系统的，天知道博士为什么那么痴迷手动档。摩西在最后一分钟成功骇入并接管了它。

“我们去哪里，主人？”摩西知道托利还有脉搏。

托利挣扎着爬起，背靠驾驶座，喘着粗气。他眯起眼睛，看着自己出生的地方化为数不清的闪闪发光的碎片，然后雨点般落入黑洞的怀抱。

今天是路西法空间站的最后一天，只有它的毁灭者见证了它的陨落。

此刻心中涌起了一股波动，难以名状。

“我们去哪里，主人？”摩西重复了问题，飞船内充足的氧分使托利的心跳更有劲了。

托利将情感的火苗掐灭，闭上眼，头枕在椅背上，说：“离我们最近的殖民星球。”

“1.2光年外有一颗名叫‘拉法’的工业行星，我们的飞船有进入权限。”

“那就去‘拉法’。”

托利回答。他抹一把脸，上面湿搭搭的都是血。

飞船开始微微颤抖，这是跃迁引擎开始充能的标志。驾驶舱前的玻璃外逐渐凝聚起光辉，空间开始扭曲，两个坐标即将折叠。

“正在进行10秒倒计时……”

摩西选择了直接执行。

一阵光影闪动，飞船在宇宙漆黑的幕布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