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一指前方：“师父你不是见山拜山，见庙烧香，见佛拜佛，见神磕头的吗？那么大的一座庙，你岂能不入？”

好嘛，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唐悔无奈地拍拍头，这下好了，这下子没的躲了。

师徒二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寺庙门前，唐悔只好咳了咳：“那好，你在此等候等候，为师去买个橘……为师去叫个门。”还好，孙悟空不知道橘子是个什么梗，不然他可能会打死自己。

历史惊人地相似，唐悔刚刚走到门前，上次见过的那几个和尚就走出来了，还是上次那个和善的小和尚，一见到唐悔，小和尚急忙上前行礼，未语先笑：“失礼了，不知师父从哪里来的，要不要入内，请方丈献茶？”

还是那么客气，还是那么友善，唐悔嘴角一阵抽搐：“有礼有礼，小师父，贵院上下待人接物都如你一般友善吗？那么这儿真是一块宝地啊。”

“失礼失礼。”小和尚笑道：“方丈和院长们常常交待，不得轻慢客人，特别是游方僧人更需善待，毕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问师父从何处来？”

唐悔说道：“贫僧乃是东土大唐来的，上西天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时天色晚了，就上来问问，想在上刹借宿一宵，不知是否方便？”

那个小和尚十分客气：“请里面坐，没有不方便之处。”

孙悟空在旁边看得直乐，这个师父，到现在还矫情，结果人家比想象的还要热情，真是太好笑了。

那和尚顺着笑声看去，顿时就吓了一个哆嗦：“啊呀！那牵马的是个什么东西？”

唐悔忙道：“声音小些，他是个急性子，听到你说‘什么东西’，他能不生气吗？那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看着孙悟空，一脸的嫌弃：“师父，这般丑头怪脑的，也能招了做徒弟？”

上次听着没觉得，这次再听这话，唐悔只觉一阵恶心，这个寺院的外观的确金碧辉煌，知客僧懂事客气，彬彬有礼，方丈住持年高老迈德高望重，无论财力还是卖相都是一等一的，即便你细看，这全寺的和尚无论老少，居然一个个卖相都不差，一个个长得都不错，无论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句：“真乃佛门净地。”

但这些光鲜的背后却是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他们从上到下都爱美拜金，全都在追求着外在，结果，在看到丑物时，甚至不假思索地冒出“什么东西”这样的话来，怪不得之后，他们会倾全寺之力谋夺一件袈裟呢，原来他们在根子上就不对。

之后，唐悔还是跟着那和尚入内参观，参拜菩萨，下拜之时，再看那佛像金身，看那和尚们各自的打扮，他忍不住心想：这个观音寺庙，这个南海分道场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观音菩萨的教诲？

之后又是老戏码，孙悟空又拿着钟杵一阵乱敲，敲得大小和尚纷纷冒出头来看热闹，他也不急，嬉皮笑脸地跟这帮和尚斗嘴，插科打诨，上次觉得这个猴子真是无礼，这次却又有了别样体悟，孙悟空虽然是小孩子脾气，顽劣的性子，其实却不是不知世事的一尘不染，而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赤诚。

他所追求的是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做了美猴王和齐天大圣，他却仍是这样的性子，世事的肮脏完全拿他没办法，这就非常的不简单了。

唐悔忽然想到，唐僧一心取经，不畏艰难，也是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但唐僧有着强烈的目的，孙悟空却完全没有似的，因此，他似乎从未改变。

没来由的，唐悔想起了《道德经》中一句：上德不德是以为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有德。

这个唐僧有着强烈的目的，他要取经，所以是下德；孙悟空则完全没看出来，最多算是报恩而已，若论德行，应该算是上德，上德……近于道。

那就是说，这猴子开玩笑似的说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其实是近于道的咯？

想得微微出神，另一边，那猴子已经HOLD住全场了：“哈哈哈！屁的雷公爷爷，雷公换过人了，新的雷公可以做我孙子了，起来起来，都不要怕，我是东土大唐来的爷爷，不是雷公爷爷。”

吓得众僧人目瞪口呆。

唐悔忙上前解释道：“各位师父，这是我收的一个徒弟，新入门不久，性情顽皮，大家请不要见怪，我会好好教他的，大家不要害怕。”

众僧明白过来，不再害怕之后，胖院主又出现了，原来方丈有请，于是唐悔师徒跟着，一众好奇的僧人随着，大家入了后堂，分宾主排了座次，又等了一会，老和尚才让两个贴身童子扶着，缓缓走了出来。

众僧恭迎，唐悔却心想：老和尚又来了，这回该让你们好好发挥一下了。

于是他起身施礼：“老方丈好。”

那老和尚还是老样子，说话做事无不周到，但这回唐悔再看，却又有一番感觉，原来觉得这老和尚谈吐到位，守礼循规，虽老却慈悲，十分好相处。

如今再看，这老杂毛一举一动好像千锤百炼似的，怎么说呢？就一个字——装！

太对了，这老和尚太能装了，装得跟真的似的，不认识的人只怕真的会以为，他真是一位高僧，因为他的吃穿用度，他的用具法器都十分精美，他就像藏身在精美外壳中的蜗牛，展示在外面的东西越是漂亮，其内里越是丑陋不堪。

也不知说了什么，老和尚又问大唐到此的距离，唐悔回答得漫不经心，也就大概万里还多。老和尚又客套了一句，这话里话外又开始吹嘘自己的年纪。

吹嘘？对，吹嘘。

结果他说“痴长二百七十岁了”的时候，却被孙悟空反怼一句“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呢。”

唐悔险些笑出来了，为了掩饰笑意，他瞪了悟空一眼：“慎言！何必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