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悔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一件事：“啊！难道我是第十个？听说有九位取经人死在流沙河了，难道在我之前的就是他们？”

“……”唐僧淡淡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不对，那九个取经人，都是你。”

“什么？！”唐悔大吃一惊：“难道是我的前世？”

“不，那都是你，却不是你的前世。”唐僧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具体的我不能说，还要由你自己去查知，你只需知道，西天之路是你的，除了西天，其他还有几条路线。”

“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三个方案，一走东天，一走南天，一走北天。走东天的那位最轻松，他甚至纠集了七位同道，凑齐了男、女、老、少、富、贵、贫、贱一起同行，正因为八个人恰合八种人生，故而可以引领人心信仰。”

“呃？男女老少富贵贫贱？一共八个人？”唐悔皱了皱眉：“难道是……八仙过海？”

“八仙过海？你怎么知道他们八人渡海而去？”唐僧点点头：“不过的确如此，八仙过海，还有大帝北游，华光南去，三条线路各自行走，而你，要走的就是西天之路，这里也是最难之路……”

说到这里，恍然间，唐悔似乎看到一个大佛坐在自己面前，似乎回到了梦里，世尊如来佛与自己对坐，自己满心不甘和费解涌上心头：“不渡世人，自渡何为？”

那是一个梦，但一切仿佛就在昨天，难受、委屈、伤心、费解，百种情绪上心头，仿佛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情绪波动，若不是强忍着，泪水立刻就会滑落而下。

“你曾佛前端坐，却是咫尺天涯你曾日夜诵念真经，却是不得真意你曾日夜礼佛，佛却不曾理你。金蝉子啊，佛是一种境界，而不是一种称呼，如果你真的有心，那就不要在乎他人，舍下自己一切吧。”

舍下一切吧，舍下一切吧，舍下一切吧……不觉间，唐悔仰面朝天，早已泪流满面。

耳边忽听孙悟空的声音：“师父安心吧，有我三人在，怕什么妖怪？哎呀呀，师父呀，这一路风平浪静，别说妖怪了，连个拦路的猛虎，打劫的强盗都没有，咦？师父你怎么忽然落泪了？为何作这等小女儿状？”

猪八戒上前抢表现：“猴哥别这么说，你一个糙猴子，哪里知道师父的想法？师父是高僧，是文化人，想是看到如此高山仙境，心有所感，那个什么，唾面自干了吧。”

“……”什么心有所感唾面自干？唐悔无语了，会不会说话的？刚刚自己还在唐僧面前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与佛对坐呢，怎么忽然间就到了这里？我又复活了？

抬头再看，万寿山还远，哦，看来我回到了刚刚赶到这儿的时候。

那个唐僧可真是恶趣味，我还有事情想问呢，他就把我扔出来了？还有那与佛对坐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自己已经是第二次做这个梦了吧？结果这一次，自己悲愤之情莫名其妙爆发，两行热泪流下，正好让徒弟们看见？

真是太尴尬了，没办法，开启忽悠模式吧：“咳咳，你们都说错了，为师的泪，是为充实而流，刚才走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空自蹉跎了无数岁月，到这时，才是脚踏实地，走上了真性本我之路，然后为师又想起了许多生灵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在空自蹉跎，浪费时间而不自知，不知何时才能得脱彼岸，唉……”

说着说着，唐悔心里还冒出了许多念头，不知不觉掌握了主动权：“悟空啊，说到彼岸，为师又想起了雷音寺，不知此地距离雷音寺还有多远？”

孙悟空笑道：“早呢早呢，师父问这个做什么？远得很呢。”

沙僧说道：“想是师父看到此地景象，一派仙家气色，便想起了雷音寺，觉得真经不远了吧？”

“原来如此啊。”孙悟空嘿嘿笑道：“不过还早着呢，路有十停，咱们一停都还没到呢。”

猪八戒在一旁问道：“那还要走几年啊？”

行者笑道：“这路嘛，说远不远，二位贤弟自行上路，十来天就走到了，若是飞行，一天也到了，让老孙我走，一日来回可来回十来次？不过，若是让师父走嘛，算了，这事说来我脑袋疼。”

唐悔微微一笑：“悟空，你说为师几时方可到西天？”

这行者嘿嘿一笑：“怕就是要从小走到老，再从老走到小咯，难哪，不过嘛，只要师父你明心见性，心诚志笃，回头便是灵山了。”

这猴子话里有话，唐悔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徒弟们，你们身怀绝技，神通广大，一天之内就可以走几遍西天路，可这真经，你们却取不到，取到了也读不懂，读懂了也不知其意，纵使走得再快，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的浪费时间，空自蹉跎？就如你悟空，你现在就可飞到雷音寺了，但你能到彼岸否？”

“这……”

唐悔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所以我落泪，不是因为矫情，只因为感慨，感慨我路途虽然艰苦，每一步，却都踩在应该踏足之地，因此，为师虽然没有神通，走得也慢，每一步可能都还很吃力，但为师却从未浪费光阴，也从未虚度年华，我就是踏实。”

“悟空，悟净，悟能，你都知道明心见性，照见自我，得脱彼岸，但你们可曾想过有一天，能如此脚踏实地的，随着师父走到明心见性，照见自我的彼岸吗？能如此实在、稳定、踏实地行往彼岸，难道还不算此生大幸吗？难道不可以喜极而泣吗？”

“……”三个徒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一个个瞠目结舌，若有所悟，全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唐悔说得对，他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了，自从修炼有成，登上天仙境界以来，他们就忘记了那种目标明确的感觉了，走出这一步的后果是什么？走上那条路会怎样？早就遗忘了，无论是做齐天大圣，做天蓬元帅还是做卷帘大将军，好久没有这样目标明确，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这样的踏实且充实感，难道不是比什么都好？

不，谁不想拥有这样的踏实感？只是自从修行有成以来，境界受限，再难寸进，都成仙了，都长生了，干嘛还要努力？天地大势，众生疾苦，干我甚事？

如今才知，是我空自蹉跎，浪费了光阴，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凡人，他脚踏于实地，虽慢却稳，步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