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学他爹略过一众客套话，忽然变得爽快直接起来，建议道：“闲话少说，我们算一下成本，一共要出多少钱？”

李主任拍了拍他爹的肩膀，欣赏地说：“这才是我认识的吴文华。”

“呵呵……”他爹轻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来，又端来一条板凳，做出准备记录的样子，对李主任说：“你说，我记。”

李主任指着作业本说：“先把三千写上去，这个钱怕是少不了。”

“没问题，”他爹依话照做，接着问，“一台电视机的进货价是多少？”

“我同学给我的报价是170一台，运费我等下就去打听，先估摸着一台要花10块。”

“这么多！”他妈猛地惊讶道。

他爹忙摆手嘱咐道：“你现在安静下来，别打岔。”

他妈很配合地住嘴，转而抱起吴明学来，轻轻摸着他的脸，而很明显地，一门心思放在了他爹和李主任那边。

他爹一一记录之后，先小结了一下说：“一台成本算它180，一共四十台，就是七千二。”

他爹一算出这个数字，就一脸不悦地把铅笔一扔，怔怔地望着李主任问：“你这不是哄我吗？相差这么大。”

李主任连忙打圆场道：“一下子哪敢跟你说这么大数字，你不被立即打退堂鼓才怪！”

“那也不能差这么大！这都相差一倍了！”他爹忿忿地说，兀自点燃一根烟，闷闷地抽起来。

自打他爹叫他妈不要打岔之后，他妈就反复揣摩，估计是揣摩出个什么疑问或者结果了，几次想开口，却终究忍住，估计是为了给他爹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吧！

眼看着前面的铺垫工作快白瞎了，李主任有些坐不住了，心急地说：“不……不是，我现在跟你说明不一样吗？”

“怎么一样法？”他爹僵持道，“你一开始说明白，我直接拒绝了，现在倒好，把心挠得痒痒的，又突然迸出个天文数字，这事情还怎么干？”

听到他爹这样说，李主任情绪迅速稳定下来，心中暗想：“这么说，吴文华已经被说动了。”

又听李主任语气和缓地说：“我刚开始不是说了吗？准备找三个合伙人的，一两个人是吃不下的嘛。”

说着，李主任自己掏出了大前门烟，递了一根给他爹，笑嘻嘻地说：“抽我的，别嫌差了。”

他爹接过烟，咬在两排牙齿间，半晌没去点燃，思忖道：“让我想想，找谁合伙比较好？”

“是嘛，就要这样想。”李主任主动划燃火柴，给他爹点烟。

他爹倒也没拒绝，享受一回大佬待遇来，当他爹深吸一口烟后，蓦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

他爹问：“李主任，你给我说老实话，你能拿出多少钱来？”

李主任怔了怔说：“两三千吧！”

“到底是两千还是三千？”他爹那表情分明在说，他爹需要一个准备的数字。

“要是死命挤一挤，勉勉强强三千也拿得出来。”李主任吞了口烟说。

他爹寻思道：“如果你能拿出三千，还差四千二。”

李主任凝神问：“你能拿出多少来？看你昨天又买缝纫机又买手表的，家里存款肯定不少吧。”

他爹深叹口气，算是机灵一回，没有对李主任说实话，而是斩钉截铁地说：“两千多是拿得出来的。”

听到这话，吴明学已经赌定，他爹这是准备行动了，他只觉他妈抱他的手蓦然一紧，箍得他差点哭出来。

又听李主任叫好道：“那就好，再拉个人来，这笔生意就做成了。”

对于李主任的乐观，他爹貌似不敢苟同，他爹想了一圈，发现身旁能一次性拿出两千的不多。

张绪金？熊礼法？应该都拿不出这么多现金；他大哥？他又有些不太想跟他大哥扯上利益方面的干系。

那么只有他三叔和隔壁老虎叔了，可是三叔愿不愿意干很难说，至于老虎叔呢，新官上任三把火，估计忙着生产队里的事去了。

他爹又叹了口气说：“这还不太好办呢！”

“怎么不好办？想不到合适的人？”李主任忙问。

“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他爹反问道。

“就是没有，才找你的嘛，不然我来干嘛？”李主任直爽地回道。

见他爹仍在脑筋急转，李主任斗胆建议道：“要不要这样呢？”

“怎样？”他爹立即转向李主任问。

“我去银行贷两千块钱出来，名义上算我贷的，实际上利息算我们俩来还，这样我们俩加起来不就凑足七千了。”李主任提出了一个创造性的意见说。

他爹听得一愣一愣地，不由自主地移目和他妈对视了一眼，他妈轻轻摇了摇头，他爹又赶紧转向李主任道：“这样怕是不行吧！”

“怎么不行呢？而且冒风险的还是我。”李主任纳闷地说。

“做生意是这样的，亲兄弟明算账，这钱财方面搞得不清不楚，怕是不太好。”他爹质疑道。

李主任仿佛赌定他爹会这样说似的，松了口气，退而建议道：“要不然这样啊，我贷一千出来，你去借一千，这样互不牵涉，撇打撇脱。”

他爹听后不禁又陷入了深思，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悄悄地瞟了他妈一眼。

他妈觉得该出手了，把吴明学安放一旁，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只听他妈忧心忡忡地：“先别急着算怎么出钱哦，想想这么多电视机卖到哪里去？就是一个村买一台，整个横河镇也不够。”

李主任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可能一个村只买一台？就拿镇上来说，起码就能卖出十台。”

“十台？怕慢说些，”他妈板着脸说，“好事不怕说坏了，我就不怕泼你们冷水，能卖得掉五台就哎喽嘿了。”

李主任坚持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初步算了一下，起码十台。”

他妈琢磨道：“算几个谁呢？连我三叔都没买，横河街有几个人买得起的？”

“你三叔是你三叔嘛？”李主任解释道，“我平时在供销社待着，不比你们清楚些么？晓得有几多人问电视机，晓得几多人想买。”

“那为什么都不买呢？”他妈立即反驳道。

“哎……不还是嫌贵了！”李主任耸耸肩说。

“贵了！”他爹这才想起问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准备卖多少钱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