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不慌不忙地丢掉烟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一一和他爹核对道：“没有错吧！上面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爹频频点着头，又赶忙把那张纸交给他妈，一边回头对李主任笑呵呵地说：“李主任办事，我当然放心。”

李主任交代道：“货放在你们家，就得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一定不要被偷去了，否则损失了可就算你个人的啦。”

“这个道理明白，那一百块钱也不是白赚的嘛。”他爹补充道，“一定保存得妥妥的。”

李主任见他妈没有提出质疑，便准备起身告辞。

他妈哪是没有质疑，只是看不懂单据。

这表格的形式，他妈拿捏不准，当看着单列数据和下面的总和又能对得上时，没有当面质疑李主任，而是准备等李主任离开之后，再细细问他爹。

如果发现什么疑问，再让他爹明天去找李主任。

他爹送走李主任之后，便关紧大门，兴奋地回到房间，一双大手叉着他辣姐的小腋窝，把他辣姐觉得高高的，旋即放手让他辣姐落下，又趁他辣姐未落地前，接住他辣姐。

他辣姐被这么一上一下地抛着，就像长出一双飞翔的翅膀，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待得他爹把他辣姐放回地面站着，他辣姐指向那些纸盒箱问：“阿爸，那些是什么？”

他爹说：“那是电视机，可以看白雪公主的电视机。”

“那可以看米老鼠和唐老鸭吗？”他辣姐追问。

“当然可以，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他爹说。

“真的吗？”他辣姐喜悦地说，“那太好了，我去叫媛媛姐来看。”

吴明学感到奇怪，他辣姐不是几天都没去找媛媛姐玩了吗？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这事了？

哦，吴明学猜想，这是他辣姐想在媛媛姐面前故意去炫耀吧！

然而他爹拉住了他辣姐，告诉说：“这些电视机是拿去卖的，不是自己看的。”

“啊！”他辣姐脸色一沉，“原来是这样啊！”

他爹拍了拍他辣姐的屁股说：“赶紧去洗脸洗脚，早点上床睡觉，我跟你阿妈还有事情要说。”

他辣姐回头道：“阿爸，没有热水。”

“走，阿爸帮你把开水瓶拎去，你自己乖乖地洗完。”他爹说着就拎着开水瓶走出了房间，嘴里哼着刚学会的一首粤语歌曲——

天苍苍野茫茫

万般变幻

身经百劫也在心间

恩义两难断

吴明学竖耳倾听，哎呀，这不是《铁血丹心》吗？他爸看来是变成金庸迷了。

只是他爹这粤语也实在太蹩脚了，就像古天乐说国语一样，听着有些尴尬。

嘿嘿，说起古天乐，估计他爹会被古天乐主演的《神雕侠侣》所深深吸引，不过算算日子，古天乐版《神雕侠侣》是1995年播放的，这得十年之后了，不知道他爹那会儿再看金庸剧时，会是什么感受？

他辣姐是被他爹抱着回到房间、放到床上的，一上床，他辣姐就欢快地蹦跳个不停，嘴里乐呵呵地说：“我们家有电视机喽，我们家有电视机喽……”

却见他妈猛地拍了拍被子喝道：“别跳，床板都被你跳坏了。”

他辣姐仍自蹦跳着，气得他妈又连喝了数声“别跳”，他辣姐才终于停了下来。

不过与其说是惧于他妈的威严，不如说是依于他爹的好言相劝。

不管怎样，他辣姐算是躺进了被窝，接下来的事情，只有他爹他妈唱主角了。

他爹又走到电视机包装盒旁仔细数了一遍，呆呆地站在一旁欣赏着，不时还伸手去抚摸。

他妈也想去看，妒忌他爹似的，以命令的口吻说：“阿华，快过来，都放到家里了，还怕得被老鼠扛去了不成？”

“呵呵……只是想多看几眼。”他爹笑道。

他妈直入主题说：“快过来喽，跟我讲讲这张单据。”

他爹这才舍得来到床边，笑嘻嘻地瞪着他妈问：“我老婆这么聪明，还看不懂么？”

“还贫嘴？当心我把你舌头拔下来。”他妈狠话既出，就像已经出了口恶气，脾气回归正常，指着单据问：“这里都有各个细项吗？”

“有的，第一行是说电视机数量，”他爹移动着手指说，“不错吧，三十台。”

“哦，第二项是包装费？”他妈不解地问。

“对，那边打包要请人的。”他爹解释道。

“这个也要一百块。”他妈质疑道，“才三十台，就要一百块？”

“应该差不多吧，”半懂半不懂的他爹估摸道，“这是高科技产品，又不是瓶瓶罐罐，过猜要贵些。”

说着他爹不免炫耀地说：“高科技产品，听说过没有？听说我们国家还没有呢。”

“哎……别东拉西扯的，”他妈又指向下一项她一直就比较在意的运费问：“运费是五百块？”

“嗯，要这么多！”他爹勾着手指一一解释道，“李主任说了，这一路过关卡的费用都要两三百了，我跟你算啊，柴油费，司机工资，中途换了一趟车，也要请人搬运吧。”

“还换车了？”他妈赶忙又问，“会不会把货掉包了？”

“这个不会，就是在县城的时候换的，我跟李主任亲自去了一趟县城，现场看着他们搬的。”他爹肯定地说。

“哦，难怪去了一整天没着家。”他妈恍然理解道。

他爹指着最后一项说：“还有这个叫服务费，算是给李主任同学发的红包。”

“我们给他买货，还要发红包给他？”他妈大为讶异地问。

“不然呢？可就连这三十台都抢不到了。”他爹指向那些纸盒箱说。

“还这样的，”他妈仍自不解地问，“奇了怪，做生意还是这样的？”

“呵呵……都跟你说了，这是高科技产品，不比得油盐酱醋，好多人都在抢着要呢。”他爹欣然笑道。

“好吧！你怎么说就怎么是吧！”他妈只好认同他爹说，“反正都是你经手的。”

“怎么？”他爹故意反问道，“我经手，你不放心？”

“什么放心不放心？”他妈点了点他爹的鼻头说，“不放心不也只有放心。”

他爹微笑着故意问道：“那下回你去？”

“哼，等我坐好月子了，还真说不定。”他妈逞强道。

“呵呵……那更好，”他爹分别指着他妈和吴明学说，“家里有两头牛，我好生享下福。”

他妈怼道：“想得倒美。”随后又赶忙叮嘱道：“还不快去把后门关好，不比得寻常日子，家里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用扁担撑住。”

“好嘞！”他爹答应着，兴冲冲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