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重新来到吴明学家时，带了两个陌生面孔来。

虽然吴明学不认识，但是他爹认识，原来是供销社的两个售货员，矮矮胖胖的那个男人叫刘敬德，瘦瘦高高的那个男人叫叶强。

他们俩年龄一般大，都是三十左右的样子，其中刘敬德戴着一顶绿色军帽，中间那颗红星尤其耀眼。

而叶强则留着三七分头，中山装搭配的确良长裤，脚上穿着一双磨破皮的旧皮鞋，看起来像个干部，只是那双旧皮鞋可能透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只见叶强直在聆听李主任的讲解，而刘敬德则时不时贼眉鼠眼地偷偷瞄吴明学他妈一眼。

吴明学纳闷地想，不会是看上他妈了吧？就凭他那长相，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吴明学悄悄在心中暗算，当李主任讲解电视机的时候，当他爹也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时候，这个刘敬德一共偷瞄了他妈九十九次，就差一点上百了，他这是“爱你久久”的寓意吗？

可叹他爹榆木脑袋，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一门心思只顾着听李主任讲销售课。

李主任对站在身旁的叶强说：“小叶，该跟你说的都跟你说了，镇供销社虽然没有电视机，你总该在县城里见过，保准比国产货好。”

“李主任，”叶强不放心地问，“那能不能先看下？看看这图像声音好不好？”

“来，我这就给你们演示。”说这话时，李主任发现了刘敬德在偷瞄吴明学他妈，抻了抻刘敬德的后背，刘敬德这才结束自己的最后一次偷瞄。

李主任随后给刘敬德和叶强演示了一番，他们俩都觉得很满意，终于回到关键性问题，叶强大吐苦水道：“李主任，你说这个得卖一千一台，这也太贵了，抵得上我三年工资了。”

“你看这样成不？我们都是一个单位的同志，加之我又是你的领导，”李主任做出“捌”的手势说，“一口价，八百。”

“八百也好贵哦。”叶强摇头道。

李主任讶叹道：“八百还贵啊！这可是进口的RB货，用二十年都不会坏的了。”

“能用这么久？”叶强难以置信地问。

“放心吧，十五年绝对好用的。”李主任拍了拍叶强的肩膀，同时给刘敬德使了一个眼色。

刘敬德会意，向前一步说：“十五年！够长的了！我三姑家的电视机用了两年就坏了，当年就是贪便宜买了国产的。”

“哦，是吗？”李主任做出惊讶懊悔状，指着正在播放的电视机说，“这怪我，早知道就早点进来了。”

他继而略加发挥地追问：“你三姑家的电视机屏幕有这个清晰么？”

“没有。”刘敬德摇头道，“带着很多雪花点。”

“那声音呢？有这个清亮么？”李主任又问。

刘敬德又摇了摇头说：“哪有啊！很多杂音的，看部电视剧都不爽。”

“哎，所以说嘛，”李主任叹道，“一分钱一分货，买东西首先得看质量。”

“是啊，”刘敬德附和道，“我们在供销社上班的，这个道理自然懂的。”

叶强仍在犹豫，但是在李主任和刘敬德的一番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唱一和之后，嫌贵的心理明显有了松动。

李主任也瞧出了叶强这个心态，继续攻心道：“小叶，你老婆不是早就盼着有台电视机了吗？你看公社里哪家哪户没买？我作为你的领导，这才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是啊，不是平时主任跟咱们走得近，他也不会告诉我啊，”刘敬德插嘴道，“我早就羡慕我三姑家的电视机了，老婆孩子每去一回三姑家，回来都会埋怨我几句，他们那样像苍蝇一样在我的头顶嗡嗡吵个不停，真是受不了。”

李主任露出欣喜状，转向刘敬德说：“敬德，还是你理解主任我，说实在的，不容易，一起共事不容易啊！”

感叹一番，李主任忙问：“这么说，敬德是准备来一台了？”

“来一台吧，”刘敬德豪爽地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李主任的生意我一定照顾，更何况是进口的电视机，八百块钱也不贵，平日里少抽一包烟就够了。”

“呵呵……”李主任笑道，“你瞧瞧，是个追求进步的好青年，估计买了电视机，你连烟都戒了。”

“可不是么？”刘敬德说，“我妈早就劝我戒烟了，这不是没压力就没动力么？把钱花掉了，自然就不吸烟了。”

“好，有觉悟，”李主任竖起大拇指说，“这钱花得值。”

吴明学他爹只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浑没弄明白这话里的玄机，还以为真的是这么回事，也挠挠头说：“是啊，我也得把烟戒了，本来就不怎么抽烟。”

李主任笑道：“看来都是很有觉悟的嘛。”

他只浅浅说了一句，又赶忙转向叶强说：“怎么样？考虑得怎么样？考虑好，我们一起搬回去。”

“就是钱没得这么多啊！”叶强叹息道。

“小叶，不对啊！”刘敬德诧异地问，“我们出发之前，不都是拿了一千块钱的么？”

“临走时被老婆扣下了三百。”叶强面露难色道。

吴明学他爹望了李主任一眼，又激动又显得有些怀疑，因为上午卖一台给陈医师时有过类似的经历，心中暗想：“这不会又是讲价的招数吧？”

刘敬德豪爽地说：“只差一百，要不我借给你？”

说着，刘敬德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十张大团结来，递给叶强。

叶强没去接，而是把脸部肌肉拧在一起，浑像一个大大的囧字。

李主任自然看透了叶强的这个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想讲价吗？他又悄悄递了个眼色给刘敬德。

只听得刘敬德突然惊呼道：“哎呀，憋死我了，厕所在哪里？”

他问这话时，是故意转向了吴明学他妈问的，吴明学他妈只好回答道：“就在屋后坪，猪圈一排的。”

刘敬德露出诡异的一笑，拔腿就跑了出去，像是在显示他的雄壮英武之姿。

只可惜腿太短！

吴明学不免咯咯笑了起来：“想搭讪有夫之妇，得把腿拉长来，呵呵，这里可不是海贼王的世界，没有橡胶果实吃的。”

刘敬德离开房间后，却见李主任特意把叶强拉到一边，悄声嘀咕了几句，只听叶强讶然问：“这样可以么？”

“只要你不说出去，他也不知道不是？”李主任抻头向屋后门，也向吴明学他爹抛去了一道狡猾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