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每回李主任来，都会带来顾客，偏偏这次没带，却有十来个人涌了进来。

毫无例外，都是吵嚷着要买仅剩的那两台电视机的。

其中为首的一人戴着一个大金项链，长着一脸横肉，两眼外凸，一口龅牙，显得非常凶恶。

他身材高大，健硕如牛，旁人称他“爆哥”。

吴明学他爹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即联想起昔日金子叔叔说过的赌场上输了很多钱的那个赌徒。

他爹讷讷地问道：“你就是爆哥？”

“怎么？你也认得我？”爆哥瞪着他爹问。

“虽然不认识，”他爹细声细气地说，“但是爆哥的大名早就听说过了。”

“呵呵……”爆哥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是不是也在赌场上赢过我的钱？哼哼，每回来横河都得输一两千，这横河真是个糟心的地方。”

“呵呵……”他爹温和地笑道，“我可不敢赢爆哥的钱，那么大场子我哪敢去？”

爆哥笑道：“都做这么大买卖了，还不敢去？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赌场上有输有赢，我又没怪罪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哎哎……我真没去过，更没赢过你的钱。”他爹忙摆手道。

“我不是来跟你算账的，”爆哥指着电视机包装盒问，“这个怎么卖？”

“六百一台，”他爹答应道，“RB进口的牌子。”

“RB鬼子的货还卖这么贵！？”爆哥放大声量问。

“索尼牌子呢，”他爹解释道，“世界名牌来着。”

“管它什么世界不世界，名牌不名牌的，我就看质量”爆哥急道，“打开看看。”

“当然，看过质量了，你就知道物有所值了。”他爹说着，忙去打开包装盒。

随后，他爹和李主任携手抬出电视机，摆放在方桌上，插好插头，按下开关，他爹又依照惯例，讲解了一番电视机的功能特点。

他爹指着电视机正播放的《大侠霍元甲》说：“这部电视剧现在很火爆，很多人都喜欢看。”

“火爆？有我火爆么？”爆哥说着朗声大笑，他身后众人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他爹一阵怯惧，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悄悄和李主任对视了一下眼色，李主任示意他爹继续。

只听他爹接着说：“你看画面声音都是上等货色，绝对物有所值。”

爆哥不由分说，先去拍了拍电视机外壳，轻蔑地说：“这壳子都经不住我一拳呢，还物有所值？”

“哎，电视机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打的嘛，”他保持微笑道，“这个索尼牌的电视机，只有市里买得到，得花一千多块呢。”

“你别是欺负我读书少吧，能卖得了这么贵！”爆哥问话时都像是跟人争吵。

他爹先是往后一缩，又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所以说我们卖得很便宜了。”

“嗯……不对吧！”爆哥思忖道，“怎么可能便宜这么多呢？你们这货不会是走私进来的吧！”

“啊……”爆哥说着，大笑一声，朝身后抻了抻头，众人又跟着起哄说：“肯定是走私来的。”

“走私？什么走私？”他爹不安地说，“我们都是正规渠道进货的。”

“呵呵……你一个泥腿子能找到正规渠道进货？”爆哥指着他爹说，“快说，这个货从哪里进来的？”

他爹被这么一问，问得犯了傻，张着大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眼见形势不妙，李主任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他爹身前，直面爆哥问：“这位兄弟，是来买货的还是来进货的？”

“哼……”爆哥显然不认识李主任，气势汹汹地说，“买货又怎样？进货又怎么样？”

李主任一脸肃然地说：“如果是买货，就是六百一台，绝不降价，如果是进货，那就先交订金，细则我们稍后再说。”

“你他妈是谁啊？”爆哥毕竟是个大老粗，只听得李主任的话里横竖是让他出钱，立即挥起拳头说：“信不信我一拳打爆你的眼镜？”

“信！”李主任冷冷地说，“但是你不敢。”

说着李主任特意摘下眼镜，用衣服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双眼炯炯有神地正视着爆哥。

爆哥被这么一正视，却蓦然往后缩了一缩，收回拳头，打量了李主任一会儿，寻思问道：“你是吃公家饭的？”

“我跟你一样，是吃大米的，不像门外的狗是吃屎的。”李主任语调平稳，却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

于是乎，便听得爆哥的一众小弟嚷道：“你他妈骂谁是狗？”

爆哥抬起右手，示意大伙安静，只听爆哥一双暴眼死死盯着李主任、又用鼻子嗅了嗅李主任身上的味道说：“我看你不像个种田的，知识分子啊！你敢告诉我，你在哪里上班吗？”

“县公安局。”李主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一字一顿，吓得爆哥一阵哆嗦。

只见爆哥故意更加颤抖着身子说：“哎呀，好怕哦。”

突然，爆哥挺直腰杆，俯视李主任说：“你说是你就是啊！我他妈还说我是县长呢。”

李主任轻笑道：“信不信由你，是不是在我。”

随即李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来，而打火机是一个刻着五角星的部队里才有的打火机。

李主任谦谦君子一个，发给了爆哥一根，爆哥半天不敢接烟，李主任因此笑道：“怎么？警察的烟不敢接？”

“你他妈真是警察？”爆哥畏畏缩缩地问。

“我妈不是，我是。”李主任于是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吞吐了一口香烟才说。

“哦……怪我嘴笨。”爆哥自责道。

“我只是想再问你一次，你是来进货的？还是来买货的？”李主任抖了抖烟灰问。

“嗨……”爆哥立即转变脸色，笑嘻嘻地拍着李主任的肩膀说，“这……当然是来买货的呀！”

李主任不动声色地拨开爆哥的手，又轻轻弹了弹简章，转向吴明学他爹说：“如果是来买货的，请找这位兄弟。”

“兄弟？”爆哥讶然道。

“你找他便是。”李主任重复了一遍，随即坐下来，再未说话。

他爹被刚才的一幕给惊呆了，浑没料到李主任还有这种手段，自然而然地心里底气加足了几倍。

只见他爹轻轻拍了拍电视机盒问：“爆哥，考虑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