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父详细讲解了所谓投机倒把的含义,以及走私罪的量刑标准,听得吴明学他爹一愣一愣的,仿佛这会儿,才知道法律的存在。
至于之前的偷树和打麻将,他爹都只当是再寻常不过的。
不过这也好,二伯父这一课,算是给他爹提了个醒,以后走上正途的概率大大增加。
只是让吴明学听着感觉隐隐担心的是,他爹这趟货貌似很有走私的可能性啊!
一来,钱是通过李主任汇过去的,他爹没有经手。
二来,货主是通过李主任联系的,他爹没有过问。
三来,货是RB进口的索尼牌电视机,不是正规渠道进口来的,价格不至于这么便宜。
四来,就是李主任结完账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吴明学家,连说好的满月酒都没来参加。
…………
诸如等等,?以及许多人的质疑和困惑,都让这批货显得相当来路不明。
然而这些担忧,他爹似乎都没太当回事,而是兴致盎然地听二伯父讲解外面的世界。
正如电影《功夫》里阿星讲的那样:遍地都是钱,遍地都是女人。
外面的花花世界,勾引着大伯父和他爹的心魂,巴不得第二天就跟着二伯父出去。
据说向来不睦的三兄弟,因为对外面世界的共同兴趣,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甚至忘记了饥饿和疲劳。
直到黎明的光芒从窗户上激情地射入,他们才一齐大笑一声,浑像曲洋和刘正风,一起抚琴,高歌一曲《笑傲江湖》。
他爹仍没尽兴,拉着大哥二哥去大铺厨房,说就着酒席的剩菜,咱们兄弟三个好好喝一杯。
二伯父把行李放在房间里,跟着大伯父和他爹走了出去。
这三兄弟有种“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过往矛盾顿时支离破碎,如鸡毛蒜皮般落入土里,化作春泥,培养着新鲜而更具生命力的感情。
他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吴明学知道他妈虽然没有插话,但是一宿都没睡好。
转头没望见他爹兄弟三人,伸手拉灭电灯,缩进被窝,强迫让自己继续睡一会儿。
天亮后,街道上行人渐多,听疾快的脚步声,都是匆匆忙忙的样子,估计属于农民的忙碌时节到了。
然而在这些杂碎的脚步声中,传来了一声声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则越来越响亮,直到停在吴明学家门口,才熄火停止,然而那警笛声却如划破这个安宁的家庭的利剑。
他妈听得这些震撼人心的声音,害怕得坐起身子来,一把抱住吴明学,凝神辨听声音来自何处,又将去向哪里?
他辣姐也被警笛声吵醒了,坐在床上哇哇大哭不止。
在辣姐焦虑的哭泣声中,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了房间,吴明学认得其中两个,不就是那天来家里搜寻麻将的牛哥和小黄吗?
他妈像母鸡护住小鸡一样,忙把他辣姐拉到身边来,紧紧地护着,一边惊恐地问:“你们来干嘛?我们可是老实的种田人家。”
“您好,我们是秉公办案。”牛哥拿出一张拘捕令说。
“办案……我们家谁犯事了?”他妈颤抖着身子说。
“你是吴文华的妻子吧?”牛哥严肃地问。
“是,怎么了?他不是没打麻将了吗?”他妈紧张地说,心里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法律之剑怎么这个时候悬在他爹的头上?
“请你积极配合,告诉我们他现在在哪里?”牛哥庄重地阐述道,“我们怀疑他和一起走私案有关,需要带他去协助调查。”
“走私案?”他妈不安地喃喃道,“我们种田人家,怎么会跟走私案扯上关系?”
牛哥反问道:“你们家前一段时间是不是卖过电视机?其实我们早就盯上了,只是因为证据不足,当时没有立即行动罢了。”
“什么电视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妈试图掩盖知情的事实。
却听小黄警官义正言辞地警告道:“请你如实告知,知情不报也是一种犯罪,明白吗?”
“我……电视机怎么跟走私扯上关系的?不是李主任牵的线、进的货吗?”他妈被这一警告,如实说,却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犯罪。
“哦,李磊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牛哥讲解道,“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你的丈夫吴文华就是重要从犯之一。”
“重要从犯之一?难道还有好几个?”他妈的脸色已经煞白,就像得了一场重病一般。
“是的,吴文华只是其中之一,李主任联系了好些个二手商贩,以高额利润为引诱,从广东走私货物,让这些商贩各自售卖,这种行为不仅触犯了走私罪,而且极有可能也触犯了投机倒把罪。”牛哥耐心地解释道。
这么说来,李主任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吴明学听后,伤心地大哭起来,眼看着他爹走上经商之路,而且起步尤其顺利,自己成为富二代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却就在高兴的顶点,迎来了最沉痛的打击。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这一击就发生在他满月当天。
天呐,可爱的读者君,你能想象到,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父亲就被抓去蹲监狱了,他的童年生活将会多么凄惨。
没想到,他的逆流激荡年华不是从出生那一刻开始的,而确确实实地说,应该是从他爹这次被抓开始。
自古常有儿坑爹,哪料当爹早坑儿?黄云漫卷沙满地,闻此如何不哭泣。
吴明学的哭声便如滔滔江水,惊涛裂岸,又如泰山崩顶,灰飞烟灭。
人生最大的失落莫过于此了,那就是眼看着希望即将到来之时,迎来的却是满满的绝望。
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了,那就是生在一个穷苦人家,却还有个坑娃的爹。
他妈只顾抱着他辣姐和他痛哭流涕,惊恐、悲伤、绝望……一瞬间压在这个年轻的母亲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吴明学哭声乍停,只感觉他妈沉重的身体往一旁歪倒,重重地压在吴明学身上。
只听得他辣姐撕心裂肺地哭喊道:“阿妈,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剧情反转太突然,吴明学似乎感觉到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他的哭声中分明在说:“我的亲爹,你若判个十年八年的,让我们一家以后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