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叫格雷戈里,母亲叫阿莫琳,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来到这附近了,但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
近乎完全崩塌的小屋里,安妮抱着自己的布熊娃娃——那个能够变成提伯斯的布熊娃娃,正坐在那张已经裂开的躺椅上。她的样子看起来相当小心,尤其在目光扫过一旁的格雷福斯时,这个小姑娘总会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布熊娃娃。
尽管格雷福斯那家伙的态度很不友好,而且在面对安妮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好的脸色,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下得去手。
换句话说,这个言不由衷的恶棍已经认同了苏木的提议,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死要面子?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他还在尽可能地维持自己身为恶匪的尊严。
崔斯特在非常细心地帮安妮包扎伤口。
“疼...”
安妮禁不住皱起小脸,眼睛里也是泪汪汪的模样。
崔斯特只得抬起手来,尴尬的笑容里满是歉意。
“啊哈哈,很抱歉。嗯...我会小心点的,我保证!”
说完,崔斯特又叫了旁边正把那个被绑来的年轻人重新绑起来的苏木,两人一起给安妮包扎伤口。
相比苏木和崔斯特的坦率和细心,格雷福斯总是在悄悄地关注着安妮的情况。就像刚才一样,当安妮低呼出声的时候,苏木很清楚地注意到了那家伙瞪着眼睛,整个人都险些跳起来,只是当他发现苏木正瞧着他的时候,又一脸不爽地样子别过头去。
在某些方面而言,这个恶棍还是有着可爱的一面的。
“对了,你说你的母亲叫阿莫琳?那个巫女阿莫琳?”
崔斯特一边帮安妮包扎伤口,一边开口询问。
“我听说过阿莫琳的名字,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巫女,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巫女阿莫琳也很擅长火焰魔法,和你一样。”
“这么说,安妮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力量,是因为她的母亲?”
苏木有些意外。
他可没有崔斯特那样的见识。
“或许吧,这个很难说,因为魔法的神奇是所有人都没办法完全参透的,我说的是所有人。哪怕是那些因为魔法活了上千年的人,他们也不可能完全领悟魔法的真谛。”
崔斯特耸了下肩膀,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他又重新看向安妮。
“那你的父母呢?阿莫琳的实力应该很强才对,可为什么只留下你一个人?”
旁边的格雷福斯也竖起了耳朵。
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安妮的情况。
“他们...都死了,因为我。”
安妮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
“我只记得父亲以前跟我说过,是在我还小的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没有学会走路的时候病倒了,和父亲一起。但我和父亲为什么忽然会生病,父亲也不知道,只说是天黑之后,我就开始发烧,变得非常烫手,母亲根本不能把我抱起来。所以,母亲最终决定去附近的河里打些冷水给我降温,但直到第二天父亲醒来的时候,母亲都没能回来...这,是母亲唯一留给我的。”
那只布熊娃娃,安妮把它抱得很紧。
闻言,崔斯特和苏木都沉默下来。
那家伙也愣住了。
显然,安妮的母亲很可能是在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河里去了。
虽然安妮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在她幼小的心里,大概也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所以,在之前的时候,安妮才会说他们的死都是因为她吧。
“这...只是个意外,不能怪你。”
格雷福斯忽然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
当几人转头看向他的时候,那家伙又轻哼一声,冷着脸转过头去。
“当然,那只是个意外,谁都不会想到的意外。嗯,铁刺山脉这边非常接近弗雷尔卓德,所以天气一直比较冷,河边的话,很可能会结冰,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只是个意外而已。”
崔斯特挑了挑眉头,倒也懒得揭穿格雷福斯,只是尽可能地开口安慰。
没有暴走的安妮就是个单纯可爱的小萝莉,崔斯特也很喜欢她。
“那...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但...你的父亲呢?”
崔斯特将安妮头上的纱布绑好之后,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开口询问。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我们都不会介意。”
每个人都很好奇,但崔斯特确实不太忍心。
苏木也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安妮就抱着那只布熊娃娃坐在躺椅上,小脸也埋在布熊娃娃后面,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她父亲也是被她害死的,就像她母亲一样!”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从角落里响起。
那个被绑来的年轻人正昂着脑袋,扯着公鸭一样的嗓子大声喊叫。他看向安妮的眼神满是愤懑和怨恨。
面对崔斯特和格雷福斯这样的恶棍,这个年轻人当然不敢有任何怨言,当然,他刚被绑来的时候也曾这样过,但格雷福斯从来都不会惯着别人,在一顿暴打之后,这家伙很快就收敛下来,变得非常老实,所以苏木才会偶尔给他点食物。可一个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家伙,尤其是在这种帝国边境的地方,这家伙的性格终归是让人觉得讨厌。
或许是因为安妮让他受伤了,这家伙脸上,手脚,有很多烫伤的地方,头发也被烫的打卷,所以才会这么不满。
“她父亲在她母亲死了之后就娶了一个新的妻子,叫莉安娜,那个女人还带一个孩子,叫露西,我都知道!”
年轻人怒气冲冲,报复似的开口,为了打击安妮。
坐在躺椅上的安妮,把脑袋藏在布熊娃娃后面,身子缩得更小了。
但苏木和崔斯特已经皱起眉头,格雷福斯的眼睛里也开始闪露凶光,可那家伙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些,他只瞧见了安妮的反应,变得洋洋得意。
“我听说她经常和露西还有莉安娜闹矛盾,所以她父亲为了维系家里的关系,在年龄还不是很老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很多白头发。但这只是刚开始而后,后来,因为闹矛盾的原因,就是这个黑暗之女,她甚至把年幼的露西推到了河里,逼得莉安娜发疯,然后又利用自己那可怕的力量召唤出了之前那只巨熊,把莉安娜还有她父亲都杀了!”
那个年轻人始终没有注意到格雷福斯越发阴郁的脸色,还在喋喋不休。
“黑暗之女就是黑暗之女,她是个恶棍,是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这种人就该去死!还有,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杀了他,用那把霰弹枪,轰的一声,把她,还有她的巨熊,全部轰成碎片!”
“我没有!我没有把露西推到河里去!露西是自己掉进河里的,我想救她!我真的想救她!你胡说!你骗人!”
安妮忽然抬起头来,声嘶力竭地朝着那个年轻人大喊。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双眼睛也是又红又肿。
那个年轻人也吓得激灵灵一个寒颤,脸上也满是惊恐。可过了片刻,这家伙忽然发现安妮并没有暴走,又重新威风起来,而且摆出一副咬牙切齿,深通恶绝的模样。
“你没有?我骗人?嘿,你们可以去小镇上问问,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我...”
咔嚓!
清脆的声响,黝黑的枪口,赤裸裸的威胁。
当格雷福斯把霰弹枪的枪口指向那个年轻人的时候,那家伙很知趣地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如果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保证你的脑袋会变成一堆碎片!”
格雷福斯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年轻人。
后者只是讪讪地笑着。
“小苏木,你去把那家伙的嘴堵上!”
“难得咱们想的一样!”
苏木也笑了起来,而且赞许地瞧了格雷福斯一眼,之后便动作迅速地找了块满是黑灰的石头,大小正合适,直接强硬地塞进了那个年轻人的嘴里。
崔斯特正小声地安慰着重新把脑袋埋在布熊娃娃后面的安妮。
“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拍了拍手站起来的苏木转头看向格雷福斯。
“我忽然发现,你这家伙真是越看越顺眼。”
“嘁...”
格雷福斯咂了下舌头,又瞪了苏木一眼,而后才把霰弹枪重新收了回去。
苏木只耸了下肩膀,也懒得跟这个不坦率的家伙多说,就在旁边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崔斯特和格雷福斯都要比他之前了解的更让人喜欢。
他们并不是纯粹的恶人,那种坏到无可救药的恶人。
但相较这些,苏木只是觉得心口一阵阵烦闷,因为那些年轻人的那些屁话。
这个小屋里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除了安妮低低的啜泣,崔斯特小心翼翼的安慰之外,就只有角落里那个被堵住了嘴的家伙偶尔发出的噪音。
“我是个孤儿。”
格雷福斯粗犷的嗓音忽然打破了这一切。
苏木和崔斯特都意外地看了过去。
那家伙刚掏出了自己的劣质雪茄,并把它塞进嘴里点燃。
“从很小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有多小,但总归不至于是刚出生的时候...应该也没差多少,你大概知道就行。”
格雷福斯有些恼恨的搓了搓自己杂乱的头发,看上去很不爽。
“就那个时候,我已经被丢在比尔吉沃特的街道上里。我的父亲,或者母亲,或者他们,直接把我扔进了地狱,妄图让我就此结束生命。他们根本没想过把我养大,而是想直接杀了我,却又不愿意自己动手。嘿,可我生来就是个杂碎,靠偷吃果腹,靠战斗延续生命...”
说着,格雷福斯忽然别过头去。
苏木很清楚地瞧见了他眼角的泪光。
崔斯特也在沉默。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在学会走路之前,我已经学会了怎么使用自己的拳头,一直到我长大,可以说是比尔吉沃特的街道抚养我长大。虽然你还小,但你应该听说过,比尔吉沃特的街道...”
这家伙大概是想要用自己的事来安慰安妮的情绪,但他显然不太擅长这些。
磕磕巴巴,一句一顿。
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唉!总之就是,就是...”
格雷福斯背对着几人,却谁都能猜得到,现在的他,肯定是满脸恼恨和不知所措的样子。
就连安妮也悄悄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就在布熊娃娃的脑袋上边,悄悄看着他的背影。
但格雷福斯显然不知道自己之后应该再说些什么,就盘腿坐在那里,使劲地挠头,想了半天也没能再憋出哪怕一个字来。
苏木和崔斯特对视一眼,不过面面相觑,无奈苦笑罢了。
许久,当格雷福斯还在烦恼的时候,坐在躺椅上的安妮却忽然抱着那只布熊娃娃嘻嘻笑了起来,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都弯成月牙儿一样。
“怪大叔...”
角落里,那个被绑来的年轻人还在呜呜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