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艾欧尼亚主岛中心偏东的地区有一条横亘整座岛屿南北两端的山脉,自从艾欧尼亚建立以来,这座山就一直存在于此,每年都在长高。它没有正统的名字,但艾欧尼亚人常常用最高贵的名字来称呼这座山艾欧尼亚山脉。整个艾欧尼亚的自然魔力就是由这座山发源而来,当然,这只是艾欧尼亚人的猜测,因为这条山脉在艾欧尼亚主岛上占据着最重要的核心区域,山上生长的草木之奇特,绝不是其他地方能够相比,野兽也更加凶狠。
除此之外,就是山脉周围孕育了瓦斯塔亚这个神奇的部落,哪怕是漩涡岩石也比其他地方来的更为壮观。
山脉西侧,临近艾欧尼亚腹地的位置,山腰处有一看似龟裂形成的深谷。
深谷上方的山头有一处巨大的漩涡岩石,两端高高隆起成石柱,因自然魔力的凝聚和流动导致了两端石柱的扭曲。常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石柱断裂,留下的碎石却并未就此脱落,反而顺从着魔力运转,浮在半空,遵循漩涡一样的轨迹分布,常年如此。
这种景观可是艾欧尼亚独有。
而在漩涡岩石的下方,深谷谷底,则是均衡教派现在的落脚处只有一片临时搭建起来简易石屋,有些人还被迫住在山洞里,而中间的地方则是用乱石堆砌起来的平整地面,算是修技的类似演武场和军队校场的存在。
均衡教派原本在主峰西侧的山脚下有一寺院,却因为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诱发了一场灾难,也导致了现在的落魄。
那其中甚至牵扯到了上一代暮光之眼,苦说大师离世的根本原因。
自从昨天奥拉夫击穿了那艘诺克萨斯的先锋舰之后,阿卡丽就长途跋涉来到了山里。夜晚,临近凌晨的时候才终于到达。
她从山里来,身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土,模样狼狈不堪,擒在右手的十字钩镰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另一手则是扶住身边的树干。远处的丛林里偶尔回荡着野兽的嘶吼,显得格外可怕。夜晚从来都是野兽活动的时间。自然魔力孕育了山上奇特的环境,各种各样的野兽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地方,也就不免迁徙至此。然而,更可怕的,则是那些因自然魔力异变的生物三个脑袋的白皮狼,额头长角的花纹蟒,颜色鲜艳的食人花。千奇百怪的生物构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网。
或许这也是均衡教派在经历了劫难之后,选择落脚在此的根本原因。
伸手拉下面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阿卡丽的脸上也不免多了些疲倦。一路厮杀而来,尽管阿卡丽身手不差,而且对艾欧尼亚山脉的环境也有着很大程度上的了解,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够轻松穿越。
艾欧尼亚的神奇,探之不尽。
那些表皮带着腐蚀粘液的树根,花蕊满是利齿的藤花,尽管都是些植物,却因为自然魔力的关系,尽都异变成了和野兽一样的凶残捕食者,也让阿卡丽吃了不少苦头。
“总算到了。”
阿卡丽揉了揉手腕,上面带着一圈清晰可见的齿痕,鲜血淋漓。
那是藤花给她留下的礼物。
禁不住苦笑摇头,阿卡丽没在纠结这些,重新拉上面甲,又一挥手斩断了侧面偷偷靠近的黑色藤蔓。藤蔓被斩断了尖锐的头部,落地之后还在不断地挣扎,扭曲得像是丢了脑袋的毒蛇一样,伤口不断喷出黑色粘稠的液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出一阵声音刺耳的尖叫。
但阿卡丽却早已经站在乱石堆砌的矮墙跟前。
矮墙中间的地方留了一个仅供两人出入的空缺,用削尖的树干做了一道篱笆样的大门,相当简陋。门的两旁站着两个守夜的均衡弟子,再两边则是石头堆起来的火盆。
火焰可以有效地驱散那些试图靠近的野兽和植物。
“暗影之拳阁下。”
见到阿卡丽,守夜的均衡弟子立刻站直了身形,双手合十,略微低头。这是均衡教派的礼仪。
而阿卡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乱石铺筑的广场并不完全平整,也是因为均衡教派才刚刚振作起来没多久,搭建的房屋分布凌乱,没有任何规矩,还有些搭建到一半的房屋看上去就像刚被摧毁似得,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广场四周都点着篝火,即便天还没亮也能看的清楚周围的环境。
刚刚走到广场中间,正对面的,唯一一栋看算看得过眼的房间忽然打开了房门。
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黑衣黑甲的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暴露在外,手上带着黑色手套,脸上带着黑色面甲,头上带着黑色头盔,就连交叉着背在身后的两把剑也是黑色的刀鞘刀柄。只有眼睛荡漾着迷蒙的白光,像是黑夜里的璀璨星光,动则流萤。
火光映照在他的面甲上,身上,光影斑驳。
“距离上次见你,已经整整一年了。稀客。”
男人开了个玩笑,语气却过分的平静,无悲无喜。
阿卡丽的眼神陡然沉了下来。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她轻哼一声。
继而视线越过男人,看向他的房间。
尽管并不清楚,但阿卡丽依然能够分辨出来,房间的地板上画着一个圆形的阵法,四周摆着几支刚刚熄灭不久的蜡烛。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了,慎。”
阿卡丽重新看向男人。
“苦说大师教给你的观星冥想一直都很神奇。可惜,我掌握不了魔法,也掌握不了这种技巧,否则我倒挺想学学的,然后观测一下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可以漠视诺克萨斯的入侵和杀戮。”
“魔法是一种天赋,不可强求。”
慎始终平静地看着阿卡丽。
他根本没去在意那些讽刺的言辞。
“但你的称呼不对。苦说大师是我的父亲,也是你的师父,你应该对他更尊重点,而不是直呼名讳。对我,也应该尊称师兄,哪怕是暮光之眼也好。”
“我承认苦说大师是我的师傅,但不是师父,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和他一样。”
阿卡丽的眼神里满带讥讽。
“我在心里对你们保持尊重,可那并不代表敬重和认同。至少,我不认同你们的观点,大错特错的观点。”
这一次,慎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或许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又或许,是他认为多说无益。但无论什么样的理由,慎都没有再跟阿卡丽争辩什么,他们早就已经争辩过了,没有任何结果,最终换来的就只是阿卡丽的离开,和表面维持着,却实际上已经彻底断裂的关系。
慎沉默着低下头,过了片刻又轻轻摇头。
他重新看向阿卡丽。
“你母亲不在这儿,她去伽林山脉还没回来。”
顿了顿,慎才继续说道。
“帕拉斯神庙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座岛上还残留着很多迷失的恶鬼,数量不少,不是其他弟子可以对付的。所以你母亲去了。即便她选择了隐退,担任新一代弟子的导师,却依然是过去的暗影之拳。她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这个身份。”
“你是想说我不配这个身份?”
阿卡丽轻哼一声。
她的眼神比起之前还要锐利。
可慎却又一次摇头。
其他房间,包括那些住在山洞里的弟子,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他们都已经发现阿卡丽回来了,并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以观星寻找纯粹的公正,用逐日执行正义的审判,并通过修枝根除一切不平衡。这是均衡的三大基本理念。你的母亲很好地理解了它们,并且一直以来都在作为暗影之拳坚定地贯彻着它们,但你,并没有。”
慎轻叹一声。
人群窃窃私语。
阿卡丽的脸色猛然一沉,握紧镰钩的手都在因愤怒而颤抖。
“违背了理念的是你!所谓修枝,就应该根除一切威胁到神圣平衡的人!”
她上前一步,眼眸里流转着寒光,怒气像是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大声反驳。
“诺克萨斯的侵略者正肆意地破坏着这片土地的安宁和平,他们已经威胁到了物质领域本该有的平衡!万物平衡,绝不只是物质和精神两个领域的平衡,所以均衡教派不该坐视他们如此放肆,始终没有任何作为!那是无能之辈才会干的事!你,和整个均衡教派,就是无能!”
“克制。”
慎轻轻开口。
阿卡丽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艾欧尼亚人正在物质领域垂死挣扎,这是我应该保护的领域。我接受了刺客的训练,就应该做刺客该做的事。”
她忽然平静下来,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去,低着头,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不需要这个教派了。”
人群的喧哗轰然而起。
慎眯了下眼睛。
“肃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怪地盖住了所有人的声音,那些弟子们当即住嘴,噤若寒蝉。
虽然慎的语气依然和之前一样平静,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你打定主意了?”
慎问了一声。
他始终站在那儿,一步不动,语气也没有变过。
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家伙,也遵循着均衡教派的理念和上一代暮光之眼的教导,保持克制。
“我不需要这个教派了。”
阿卡丽又说一遍。
她很确信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而其中的答案,其实在上一次和慎争吵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只是在欺骗自己而已,所以才会和均衡教派保持着将断未断的关系。但现在,这一次回来,阿卡丽早已经考虑过将会面对的情况,也早就想过自己应该做出的选择。
或许有过犹豫,所以有了又一次的争辩。
可这次的争辩依然没能改变任何情况,均衡教派,依然秉承着过去的原则,依然不打算进行任何作为。
她最后的犹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暗影之拳的称号我还给母亲,也还给这个教派。”
阿卡丽莫名轻笑一声,却包含着太多的无奈和苦涩。她缓缓伸手,把住了高高扎起的长发,右手擒着钩镰顺势斩过,一刀就斩下了大把的头发,发带也松散下来,掉在地上。
晨风轻拂着凌乱的碎发。
日出破晓,黎明的深谷里飘转着山雾迷蒙。
阳光刺透了山雾,照在阿卡丽的脸上。
“以此为誓。”
她回头看向慎,眼睛里流动着坚决的寒光,却又显得格外冷漠,再没有任何关于均衡教派的感情可言。
她把手里的头发缓缓松开,任其飘散在地。
“从今天开始,我是,离群之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