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西侧，地形要比东侧更为复杂，是草木丛生，地势起伏，坡度陡峻，沟谷幽深。入海的河流由山脉深处而来，庞大的支流体系贯穿了嶙峋山地的每一道低谷，最终汇聚在崴里北侧的山脉附近，蜿蜒着进入大海。

这支由副官带领的边路队伍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终于来到第二座山的山脚下，却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山谷里就传来一阵可怕的响动，伴随着士兵的哀嚎和哭喊，火光冲天。

副官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这座山的半山腰上也紧跟着传来一阵轰鸣。

大量的落石和滚木沿着山坡砸下，偶尔在中途遇到丛生的灌木和凸起的岩石，滚木和落石就猛地跳起，带着更加可怕的威势轰然而去。但凡被砸中，哪怕只是擦到，都会响起一阵阵凄惨的哭嚎，原本密集的人群也转瞬间就变得稀少了许多。

烟尘伴随着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可惜时间有限，哪怕苏木联合崴里的村民们一起准备落石和滚木，数量并不充足，而且还分散到了三个地区。就短短片刻，落石和滚木的动静就彻底消失，而山脚下慌乱的人群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却依然是留下了一副哀鸿遍野的场景。

半山腰上，崴里的居民们脸色狰狞，咬牙切齿地看着，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肉模糊的场景，大部分都禁不住直接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哪怕是克马尔的副官也是心惊胆颤。

他正瘫坐在地，身旁的位置就是一块深深陷入地面的巨大落石，距离不过尺许，如果这块大石落下的位置再稍有偏差，他现在也肯定就和那些死得不能再死的士兵们一样，变成一滩没人理会的烂肉。

副官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脸色依旧苍白，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周遭，禁不住腿脚都在打颤。

“疯了疯了”

他从没想过艾欧尼亚人竟会如此狠辣。

爱好和平，主张万物共存，取法自然的艾欧尼亚人，哪怕是在东南地区的主战场上，反抗军也从来都没使用过这种狠辣的手段，只是借助地形优势进行正当的抗衡，最残忍的手段也不过是弓箭手齐射罢了，可弓箭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包括德玛西亚，包括弗雷尔卓德，诺克萨斯的侵略一路纵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反抗手段。

而在过去的战役里，会使用这种手段进行大肆屠杀的，就只有诺克萨斯而已。

可种种原因下，尤其是作为侵略者，哪怕是诺克萨斯也几乎没有使用过这种狠辣的手段。

“阿卡丽是她？！”

副官猛地转头看向半山腰上，眼睛里泛起血丝，原本白净的样貌也因为愤怒渐渐变得狰狞。

除了情报里提到的阿卡丽，副官想不到任何人。

普通的艾欧尼亚人根本不会考虑这种手段。

除非是拥有着足够信服力的领导人物发声，否则，根本不可能。

而出身均衡教派，又在崴里住了相当一段时间的阿卡丽就是唯一符合要求的人。

副官几乎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集合！还活着的，能站起来的，全部集合！他们的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了，集体杀上山去！一个不留！”

他双眼猩红，大吼出声，同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指向山腰。

还活着的士兵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撑着自己的兵器，刀剑也或矛戈，向着副官靠近，却依然禁不住有些腿软。可旁边的山谷里已经变得越发混乱了，惨叫和哭嚎不绝于耳，火光也在迅速蔓延。越过与山谷之间的入海河流，他们甚至可以见到火光冲天里仓皇逃窜的人影。

尤其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独眼龙千夫长从火海里冲出来，又跳进河里的时候，包括副官在内，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直到那条堪称恐怖的大海蛇扬起风浪，吞下千夫长后嘶声长啸。

副官的瞳孔急剧收缩，险些因为腿软摔倒在地。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对艾欧尼亚的侵略战竟会出现这样的一幕幕。

而从来都是扮演狠辣角色的诺克萨斯，今天也终于被扮演正面角色的艾欧尼亚所制裁。

落石，滚木，大海蛇

一个更比一个恐怖，一个更比一个残忍，令人难以置信。

“副副官”

有人颤抖着叫他一声，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那人眼神躲闪，唯唯诺诺，显然是有了退意，而周围人也都在小心翼翼地低声说着什么，偶尔瞧向副官，捏紧了拳头，却始终都是难以启齿，欲言又止。

副官呆愣愣地瞧了那人半晌，直到醒悟过来，这才猛地挥剑，直接砍下那人的脑袋。

鲜血四溅，也惊得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彻底安静下来，就连重伤垂死的士兵们都禁不住压低了自己痛苦的惨嚎。

“诺克萨斯，决不允许逃兵的存在！”

副官冰冷的目光扫过周遭，仿佛利剑一样，直刺人心。

而他的杀意也终于得到了回应，所有还活着、能站起来的士兵都立刻绷紧了身子，拿紧了武器，迅速地集合站在一起。

却一眼瞧去，数量比之先前少了起码四成。

而这也就意味着落石和滚木至少让他们出现了四百人的死伤。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了，杀上去，杀掉所有人！我要把他们的脑袋挂在树上！把他们的尸体炼成油脂，点燃崴里，点燃整个艾欧尼亚！”

副官红着眼睛，嘶声咆哮。

他根本不在乎中路支队是死是活，而且那条大海蛇也根本没有转向他们的打算。

所以，副官下达了自己的指令。

在克马尔的这支部队里，一旦分散出支队，那么，支队里的最高职位就拥有着下达指令的资格和权利。克马尔一直是这么做的，从来没有改变过，因为他很相信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官和几位千夫长，哪怕他们各有目的，或者野心勃勃，可能力从来都是诺克萨斯最看重的力量。

士兵们的高呼立刻盖过了伤员的哀嚎，就连大海蛇的嘶吼都因此显得孱弱无力。

“杀上去！一个不留！”

副官已经丧心病狂。

他挥舞着自己的佩剑，脸色狰狞，指挥着士兵们前进，攀爬眼前的山坡。

能够坐上副官的位置，这个男人自然有着足够的能力。他能预料到克马尔带领的东侧支队遭遇了同样的境况，也能预料到那家伙肯定已经气得发狂，正组织存活的士兵杀上山去。但克马尔的威名早已经在艾欧尼亚人尽皆知，那些半山腰上的艾欧尼亚人在见到克马尔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选择逃走，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最终甩开克马尔的追击。

至于中路支队

副官回头瞧了一眼山谷的方向，那体形硕大的海蛇已经离开入海河流，蠕动着庞大的身躯进了山谷。一阵阵惨叫，一声声哀嚎，怕是整个中路支队都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家伙了。

“这次的功劳，是我的了。”

副官咧着嘴角笑了起来。

士兵们可以作证，他是唯一取得功劳的人。

而这次作战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哪怕功劳稍浅，可再加上之前积攒的功劳，就会变得相当可观。

副官甚至开始考虑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说服诺克萨斯的皇帝，让自己取代克马尔的位置。

但很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副官的幻想。

从半山腰上一泻而下，像是穿梭在灌木与杂草之间的电蛇，前一眼见到的时候还在高处，可下一秒就已经越过起伏的山石，奔过支流庞杂的入海河，冲进了人群。

下一秒，刺眼的光芒陡然大盛。

电光四射，人声凄厉，一道道跳跃的电弧交织闪烁，穿梭在人群之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完全的苍白，耳边只有震颤人心的雷霆接连轰鸣。不过短短片刻，当所有一切重新回到现实之后，副官眼前见到的，就只剩下一片被摧残损毁的黑色土地，沟壑狼藉。

满目漆黑，烧焦的、断裂的尸体和早先就被碾碎的血肉混杂在一起，空气里都弥漫着一阵刺鼻的焦臭味。

副官的瞳孔急剧收缩。

冲锋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落下帷幕，本就损失惨重的士兵部队也因此又少了三成。就在尸体和烂肉之间，那个小个子的蒙面人缓缓站起身来，透过面罩依稀能够见到他脸上密集的毛发，还有那双闪烁着紫电光芒的眼睛，满含杀机。

“我很喜欢高个子的目标。”

他的语气相当急促，从来都是如此。

“那很容易瞄准。”

凯南忽然笑了一声，而站在对面的副官却感到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召唤雷电的约得尔人？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那苍白来临前依稀见到的一幕都让他毕生难忘无数交织的电弧仿佛一把又一把钢刀，犁地而过，将士兵们的身体直接砍断，连同铠甲和铁盾一起，炽热的能量紧跟着融化钢铁，灼烧尸体，那些充斥在空气里的焦臭味就是因此而来。

遍地狼藉，满目沟壑。

难以想象那些苍白的电弧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威力。

如果再来一次

副官禁不住一个冷颤。

那简直是场灾难！

可现实却容不得副官多想，凯南也不会对艾欧尼亚的敌人抱有仁慈。他的身形很快就被电光包裹，速度迅猛地穿梭在人群之间，但凡经过之处，电光都会缠绕上诺克萨斯士兵的身体，让他们不受控制的僵在原地，手里的武器也脱手而出，甚至尖叫和哀嚎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凯南穿梭战场，越过人群，最终在副官面前停了下来。

雷光一闪而逝，凯南重新显出自己的身形，却抬头时，眼眸中的紫电光芒更甚先前。

他单膝落地，蹲伏偻身，双手一上一下捏住印决，立起食中两指。

口中陡然一声暴喝。

刺眼的雷电又一次出现在凯南身上，跳跃的电弧仿佛一张迅速蔓延的苍白裂隙，陡然射向他先前经过的那些诺克萨斯士兵。电弧仿佛钢刀，又如利箭，只一瞬而过，士兵们凄惨的嚎叫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雷霆生生撕裂了他们的躯体。

副官已经满身的冷汗。

他低下头，对上凯南的眼睛，手脚都是一颤，禁不住退了一步。

“眼睛从来都不会说谎。”

凯南收手，缓缓站起身来。

“你在害怕。”

“蠢蠢话！诺克萨斯的战士从来都不会害怕！”

副官猛地咬了下舌尖，重新鼓起胆气，表情狰狞，佩剑指向凯南，咬牙切齿，却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矮子，也不想知道，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艾欧尼亚人都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也应该知道胆敢反抗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知道。”

凯南的语气向来都很着急。

他手腕一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枚四楞手里剑，电光环绕。

副官又是退后一步。

“不知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艾欧尼亚人的梦魇，是克马尔的副官，是”

“那不重要。”

凯南打断了副官的话。

他眯起眼睛，周身电光陡然大盛。

副官嘴角一颤，瞳孔也缩如针芒，将手里的佩剑挡在面前，却依然禁不住地颤抖。

周围幸存的士兵们也不敢上前。

“一群狗屎！杀了他！杀了这个矮子！如果有人能砍下他的脑袋，我给他一千，不，两千枚金币作为奖赏！”

副官嘶声力竭地咆哮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从来不假。

那些幸存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终究是有人迈出一步。对近前的贪欲已经打败了对死亡的恐惧，随着第一个人靠近，其他士兵也都变得蠢蠢欲动，举起手里的刀剑矛戈，向着凯南靠近。

可凯南却始终用他那双布满了紫电光芒的眼睛盯着副官。

手里剑上缠绕的电光也越发强盛。

“不知悔改。”

凯南瞪起眼睛，紫电溢出眼眸。

他把手里剑抛上半空，手掌猛地拍在地面上，魔法能量奔腾，席卷出一圈又一圈的电光陡然大盛，化作牢笼，将所有士兵都禁锢在内。而抛上半空的手里剑也喷吐出炽盛的光芒，仿佛太阳一般耀眼，落下无数雷霆霹雳，席卷风暴汹涌。以苍白劫难，引毁灭降世！

尘土飞扬，焦灰四散，雷海沸腾之下，性命不过草芥，无物可存。

“秘奥义：万雷天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