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大厅里,安托万的脸色奇差无比。
“情况和上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只派出了一个五百人的队伍。但根据探子的情报,后续还会有一支规模很大的队伍紧随其后。”
自从苏木和阿卡丽几人结伴赶到之后,除了这仅有的一句话之外,安托万就再没说过其他事。可哪怕只有一句话,苏木也大概了解了具体的情况。
诺克萨斯那位名叫思维因的将军,还在对塞恩进行着尝试。
或者说,他另外抱有着其他目的。
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毕竟本来空间就不大,更何况身负重伤的易也不顾医疗兵的嘱咐,早早地就赶了过来,此时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这个大厅里,原本应该是没有苏木的座位才对,本该如此,可阿卡丽却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苏木。虽然这不合规矩,可即便阿卡丽不这么做,奥拉夫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深刻了解着这一点的博伊就没再多说其他废话。
抬眼瞧去的时候,那家伙的侧脸依然高高肿起,虽说黑色的鞋印子已经洗干净了,可那通红的线条却依然显得滑稽可笑。
现在不是取笑博伊的时候。
“思维因”
苏木一只手摆在桌面上,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搓着下巴,满脸认真。
可他根本想不到思维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对亡灵进行试验的话,一次就已经足够了,何况咱们也从其中得到了很多信息。除了杀不掉之外,就是力量格外强横,而且有着野兽一样的战斗本能,反应速度也异常的敏捷,这大概就是复活魔法的作用了。但我记得你们提到过潜能的事儿。”
“变成亡灵之后,尤其是无法控制的亡灵,对使用者而言有利有弊。弊端就不多说了,你们知道,无法控制,不分敌我,而利处就是可以开发出变成亡灵的身体所拥有的全部潜能。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很难做到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完美开发,只有亡灵才行。这种事就和均衡教派经常说的理念一样,均衡存乎万物之间,我记得是这种说法。”
易一只手托着腮帮,另一只手还用绷带吊在脖子上。
昨天夜里摔过之后,这家伙的伤势就更严重了许多,当然,还能记得具体情况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或许阿卡丽还能依稀想起。
“亡灵不死,哪怕被大卸八块也好,只要部位没什么缺失,重新组装起来,再给予足够的能量需求和一定的恢复时间,那家伙就能恢复原样。对于塞恩来讲,能量就是血气,我很确定。”
易有些苦恼地搓着额头,略显烦躁。
以战作养。
大概算得上是这种说法,毕竟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和血气。
常人越战越颓,亡灵越战越勇,用消耗来打消耗是翁库沃最打不起的仗,因为他们没有增援,一旦发展成那样的局面,反抗军的规模就会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变成白纸一张,一捅就破。但诺克萨斯却截然相反,他们不仅拥有大量的增援,而且还有着来自帝国的绝对支持。
为了寻找长生之物,诺克萨斯的帝王已经变得有些丧心病狂了,甚至调动了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一起转向艾欧尼亚的战线。
虽然没有足够的消息来源,可苏木大概猜得到,诺克萨斯同时挑起了太多条线上的战争,包括德玛西亚,包括恕瑞玛大陆,甚至皮尔特沃夫也难免其外。既然之前没有见过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就说明这两个军团之前肯定在别的战线上。
贪婪,使人疯狂。
苏木也忽然意识到了思维因的想法。
“牺牲少部分士兵的性命用以提供亡灵的所需,再利用不死的亡灵对咱们进行消耗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之后的每天,或者说,只要亡灵恢复了,思维因就会重新把他派到前线来,骚扰也好,消耗也好,总之,就是为了拖垮反抗军的精神和士气。一旦时机成熟,也就是反抗军士气不振、精神欠缺的时候,思维因就会发动总攻,把翁库沃一举拿下,从而打破艾欧尼亚的缺口,向内陆进发。”
说完,苏木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他不是没有办法,但现在看来唯一可行的办法却太过危险,所以苏木还在考虑更为合适的方案。
同时也在担心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博伊。
这家伙的脑袋可不是个摆设。
“不是没有办法。”
就和苏木担心的一样,大厅里只安静了没多久,博伊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都向他看去,除了苏木。
“刀对刀,剑碰剑。”
博伊一直捂着自己肿起来的侧脸,却脸色如常,瞧不出有什么记恨的打算。
“亡灵塞恩确实很强,可他毕竟只是个亡灵,一来分不清敌我,二来需要消耗血气。所以,咱们未必要派出队伍应战,因为对方的打算就只是利用亡灵塞恩的力量对咱们进行消耗,而咱们需要做的,就只是派出一位实力足够的战士把塞恩拦在城外就行。”
说到这里,博伊顿了一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苏木,而后才继续开口道:
“易大师对塞恩有着一定的了解,您也见识过咱们在场的几位顶尖战士的能力。所以,谁有能力阻拦塞恩,您肯定最清楚,哪怕只是拖延时间也好,不分敌我的塞恩在体力匮乏的时候,肯定会对身边的其他人出手。不费一兵一卒,却可以反过来借助塞恩的力量消耗掉诺克萨斯整整五百人,怎么想,都不亏吧?”
博伊嘴角勾了一勾,似乎是牵动了侧脸的伤势,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易大师瞧他一眼,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只是沉思。
包括其他人在内,所有人都在考虑博伊这番计划的可行性。
而这,也正是苏木之前就想过的,危险的方法。
但真正的危险并不只是在于诺克萨斯,还有博伊。
孤身出城面对诺克萨斯的五百人队伍,其中还要包括一个不怕死、不会死、不知疼的塞恩,正面的危险本就不容小觑,而背后的刀子,也很容易找到机会捅进去。
可这番话,苏木却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我赞成!”
西里尔的情况和易没什么区别,同样用绷带绑着胳膊,吊在脖子上。他眼睛始终在滴溜溜地转着,直到博伊看向他,就直接开口。
“谁有能力面对塞恩,就由易大师说了算,我也相信易大师的为人,不会让那些没办法对付塞恩的战士出城送死,所以,我认为这很公正。”
易大师当即皱眉。
这种捧杀的手段,是在逼他作恶。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自己去。”
易大师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随后闭上眼睛,底敛眉眼。
“但我现在只是个废人,连剑都拿不起来,所以,我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会参与任何决定。谋士博伊大人慧眼独具,安托万统领大人绝无私心,而我的实力,你们也颇为了解,虽说有轻视和意外的成分在内,但我也足够尽力。所以,就以我来作为参考,你们自行决定。”
闻言,安托万当即愁眉苦脸,可博伊却眯了下眼睛,不易察觉地笑了一笑。
在苏木看来,易对安托万寄托了太多厚望,但这位统领大人显然没法如易所愿,能够起到牵制私心作祟的博伊的作用。
“能和易大师您这位早已成名的大师相提并论的,我还真不知道有谁可以做到,哪怕是您的徒弟也相差甚远,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您很轻松地就战胜了悟空。当然,这是肯定的,否则他也不会拜您为师。所以,您这番话还真是让我们为难。”
博伊皮笑肉不笑,目光别有深意地瞧了眼抱着膀子一言不发的奥拉夫。
“亡灵塞恩的本事不容小觑,而且力大无穷,不怕死,不知疼。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还是先让出身易大师门下的悟空,或者出身均衡教派的阿卡丽出城迎敌最为妥当。悟空的力气我们很清楚,或许能和那个亡灵塞恩一较高下,而阿卡丽则神出鬼没,很适合对付头脑不太清醒的敌人。”
瞧着奥拉夫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额头也渐渐攀上青筋,博伊就知道自己还差最后一把火了。
苏木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可等不到他开口,博伊就已经出声。
“除了您这位一人敌一军的大师之外,咱们这儿最强的战士,也就只有他们了。”
“你放屁!”
奥拉夫终于忍耐不住,当即就是砰的一声,险些用巴掌打烂了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他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起,龇牙咧嘴,须发皆张,身下的椅子都被推得掀翻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下。
苏木无奈地闭上眼睛,安托万,易和阿卡丽也都皱眉。
悟空正咧着嘴欲要反驳,却被易在桌下死死拉住,同时递了个眼神过去,轻轻摇头。
性情同样躁动难安的猴子虽然不太乐意奥拉夫横插一脚,否定博伊的结论,却也不得不尊重自己规规矩矩拜过的师傅,就只能一脸不服地按捺下来,暗自咧嘴。
“放屁?我还真没闻到什么臭味,倒是你这野蛮人该洗澡了。”
博伊冷笑一声,高高在上似得瞧着奥拉夫。
“对于我刚才说的,你有不满?”
“不满?懒得跟你废话!这场仗,老子一个人接了!”
奥拉夫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脚边,刚刚说完,就鼓着肌肉,急不可耐地转身走出大厅,去找传令兵询问情况,准备迎战。
苏木重新睁开眼睛,眼神示意凯南,后者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已经跟了上去。会议也到此为止,而当博伊发现凯南不见的时候,苏木几人已经走出了大厅。
对于大厅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苏木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是博伊和他的狗腿子互相商量,或者易大师和悟空,甚至安托万出声训斥,都无关紧要。当先最紧要的是找到奥拉夫,免得那家伙一股热血上头,冲出城去和亡灵塞恩拼命。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儿。到最后,就算真的有人死了,也就只可能是奥拉夫而已,毕竟亡灵也能算得上是不死之身。
“凯南留了记号,跟我走。”
离开大厅没多久,阿卡丽的目光扫过周围,别人也没见到什么异样,可阿卡丽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苏木和菲兹就急忙跟上。
最终是在城墙上方找到了奥拉夫。
他正站在马面墙上的锯齿空隙里,脸色阴沉,咬牙切齿,一身戾气,须发因风而动,周围的士兵连靠近都不敢,只得小心翼翼地躲远,免得招惹晦气。
“你的脑袋里真就只有肌肉?”
苏木满脸晦气地瞪着奥拉夫,着实有些恼恨。
博伊那些说辞也就是再简单不过的激将法,任谁都能瞧得出来,哪怕性子同样急躁难安的悟空也能乖乖听易的话,不去多说,以免犯错。可偏偏奥拉夫就知道是火坑也非得往里面跳才行,意气用事,脑子反而成了摆设。
“我瞧不惯那个混蛋高高在上的样子。”
奥拉夫龇牙咧嘴,抱起膀子,又轻哼一声。
“不过就是脑袋比我聪明点而已,老子手脚上的功夫可比他强得多!当然,我知道这事儿不该这么办,可我忍不住,而且,我也确实想跟那个亡灵较量较量。你知道我的脾气,想就是想,可在这儿我也得压着自己的脾气不去惹麻烦,因为那更是给你们惹麻烦。所以,我也是考虑过的,既然不能在城里找自己人的麻烦,那就只能出城找诺克萨斯那些家伙的麻烦。”
说着,奥拉夫一撇嘴,瞧了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阿卡丽,又嘀嘀咕咕地小声道了一句:
“阿卡丽不肯跟我打,易也不让那猴子理我,我是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一天天的憋着力气没处使,难受得很”
闻言,苏木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自从来到反抗军之后,奥拉夫也是难得一直安分,可这终归来说还是太过压抑他的脾气和性格。为了反抗军的大义能够委屈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奥拉夫,也不算个完全的混人。
苏木的脸色稍好,无奈苦笑,又转头瞧向城墙外。
视线尽头,还没瞧见诺克萨斯队伍的身影。
他又去找了传令兵询问情况,得知诺克萨斯的队伍已经迅速靠近,再有片刻时间就该到达城墙下,之后便回到奥拉夫身边。
这家伙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双手十指也在不住地捏紧松开,整个人的气势都攀升到了。狂风迎面呼啸,却他是屏息宁神,须发皆张,一身血气狂涌不止,筋骨肌肉偶尔鼓动,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是筋骨齐鸣的境界,苏木在书上看到过,却之前一直以为不过是常人想象而来,见着奥拉夫这般模样,才觉得真是可怕。
他身边丈许之内都能感到一股莫名的热气。
地面遥遥传来震动,诺克萨斯的队伍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
“来了。”
奥拉夫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阵阵野兽一样的低吼。
他回头看向苏木,忽然捏紧拳头,咧嘴笑了起来。
“你没其他要说的了?”
“有。”
苏木轻轻点头,脸色认真。
“那种死不了的东西,可不配取走你的性命,别忘了你可是跟易约定过的,等下一次从弗雷尔卓德回来之后,再一决高下。他可是你最难得的对手。”
顿了顿,苏木转而看向逐渐靠近的诺克萨斯队伍,同样笑了起来。
“还有,祝你千军辟易,万夫莫敌。”
“不愧是读过书的人!”
奥拉夫狂笑一声,回过身去,一双眼眸里战意熊熊,像是电光精灿。他双手交错,取下扣在甲胄上的斧头,五丈高的城墙,就这么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砰的一声,奥拉夫双膝微曲,两斧顺势,轰然砸在城门前的地面上,咆哮如雷:
“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