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尔居恩是一座港口城市,曾经属于恕瑞玛,但现在属于诺克萨斯。按照伊泽瑞尔规划的路线,他们需要率先经过卑尔居恩,然后沿着海岸一直往西,中途还会经过泰利什尼、纳施拉美和乌泽里斯,最终抵达位于恕瑞玛大陆西北偏僻之所卡拉曼达附近的一座峡谷,也便水晶之痕。这条路卡特琳娜很熟悉,她已经走过一遍了,而且整条路线几乎都在诺克萨斯的帝国边境之内杜克卡奥将军曾率领诺克萨斯大军入侵恕瑞玛大陆,并且已经夺走了相当一部分的土地,巨大的诺克斯托拉矗立在沙漠的边缘,是东往西来和南下北上的必经所在。
“这东西真让人感到压抑。”
多嘴的伊泽瑞尔皱眉看向那座巨大的诺克斯托拉,他用手掌在眉骨的地方搭了一个凉棚,避免黄昏也依旧炽烈的日光暴晒会影响到他的视线。
“说实话,如果不是卡密尔夫人给出的时间很紧张,我真不想选择这条路。咱们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那需要绕远。只有这条路是最近的,也是最安全的。可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咱们应该选择另一条路才对,从皮尔特沃夫出发,先南下前往肯内瑟,然后转往西北,那会经过一片很大的沙漠,只要补给足够就没什么问题,而最大的问题则是里面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害兽,”
伊泽瑞尔咧嘴一笑,歪头看向一旁的苏木。
“那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对吧?”
“别说那些没用的。这条路最安全。”
苏木不想理他,很不想。
自从今天早上在皮尔特沃夫的不可知广场跟伊泽瑞尔见面之后,这家伙就立刻变得精神了起来,像个话痨一样喋喋不休,从德玛西亚聊到诺克萨斯,再从诺克萨斯说到恕瑞玛。但不可否认的是,伊泽瑞尔这位知名探险家对恕瑞玛的风土人情以及各种危险了如指掌,他曾不止一次地深入过恕瑞玛的沙漠腹地,寻找那些失落的古迹,并从其中找寻宝物。也正是因此,伊泽瑞尔对恕瑞玛的历史非常熟悉,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位末代皇帝。但很可惜的是,无论苏木怎么想办法把话题转移到那位末代皇帝的身上,伊泽瑞尔都不肯多说,他像是有些顾虑,每当苏木提起那位末代皇帝的时候,伊泽瑞尔总会把话题转移到别的方向。
就像现在。
苏木刚刚才问过关于那位末代皇帝的事情,但伊泽瑞尔却听而不闻,把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那座巨大的诺克斯托拉上。
“好吧,这条路确实很安全。”
伊泽瑞尔耸了下肩膀,看起来活力十足。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
他们今晚需要在卑尔居恩落脚才行,然后整合一下身上还剩下的远行补给,主要是淡水和食物,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可能会用上的东西,数量不够的话就需要购买补充当然需要补充,苏木和卡特琳娜并没有任何准备,实际上是不需要准备,就直接就跟着他们一起动身了,但因为考虑不足的关系,原本在他们而言只需要一个上午的路程却因为那些探险队的队员不得不拖延到了现在,所以,他们这一整天所消耗的淡水和食物都来自伊泽瑞尔,剩下的数量已经远远不够了。
城中的市集淹没在色彩与喧闹中,空气弥漫着浓烈的气味,紧邻彼此的拱形帆布遮阳蓬几乎盖住了整条街道,激烈的讨价还价声,夹杂着香料和烤肉的刺鼻味道,随处可闻。
时值日落,集市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一行十三人在人群中穿行,寻找可以落脚的旅店。有人还一手抓住了伊泽瑞尔的袍子把他往一个摊位上扯,或许是因为那个黄毛小子看起来还算亲近,所以才会盯上他?但摊位上卖的全是遭人厌恶的沙漠里常见的害兽,伊泽瑞尔每次都会满脸嫌弃地挣开拉扯,然后躲得远远的。
“所以我才说恕瑞玛的集市很讨厌,他们总是这样。”
伊泽瑞尔拎起袍子的一角,按照远行的习惯,直接把金币带在身上是一种很蠢的行为,那会增添他的负担,而且容易丢失。所以每次远行之前,伊泽瑞尔总会把一些金币融成金线,然后缝在自己的袍子上,方便而且轻巧,并不累赘,够用就行。但刚才那个摊贩拉扯他之后,袍子上的金线已经少了两条。
“我没证据证明是他偷了我的金线。”
伊泽瑞尔叹了口气,把袍子的一角放下,然后看向那个之前拉扯他的摊贩。
后者正蹲在自己的摊位后面贼眉鼠眼地盯着每个经过的人,试图寻找下一个动手的目标。
苏木和卡特琳娜都被他逗笑了。
“或许你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更帅气一点,那样的话,你袍子上的那些金线就可以丢得更快了。”
卡特琳娜甩开垂在眼前的一缕长发,然后装模作样地走到那个摊贩跟前,在摊位一旁蹲了下来,看上去像是在挑选自己心仪的害兽那不可能,卡特琳娜对这个不感兴趣,所以她并没有选择购买任何一件商品,而且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一行十三人走出去相当一段距离之后,卡特琳娜才从自己的袖口里抽出了两条金线,丢给伊泽瑞尔。
“这是你的。”
接过金线之后,伊泽瑞尔瞪大了眼睛,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根本没见到卡特琳娜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但苏木并不觉得意外,而且他当时看得很清楚。
“只是动手的速度很快罢了,她很擅长这个。当然,我指的不是偷东西。”
苏木帮着解释了一句。
伊泽瑞尔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欢天喜地地把金线重新收了起来,之后就在此对卡特琳娜不理不睬这是皮尔特沃夫人的通病,他们并不喜欢诺克萨斯人,甚至格外的排斥,也就只有卡密尔之类的少数人才能在诺克萨斯人面前保持应有的礼仪。
卡特琳娜对此见怪不怪,懒得理会。
如果不是因为苏木的暗中示意,她甚至连跟伊泽瑞尔搭腔说句话都不愿意。
恕瑞玛的风土人情格外炽烈。
成百上千的人聚在一起,联袂成云,挥汗成雨,语速极快地高声谈笑、讨价还价、赌咒发誓等等等等。外乡人看到此景总会以为他们一直在争吵。
类似的场景屡见不鲜。
最终,苏木这一行十三人在码头的附近找到了一家旅店,受控于诺克萨斯。尽管杜克卡奥将军已经成为了过去,但毕竟这个过去还不是很远,卡特琳娜的身份也足够好用,他们并没有付出足够价值的金线也或金币就各自得到了一个上好的房间可以休息,而除此之外的,还有大量的淡水和食物,包括熏肉、燕麦、面包和奶酪,数量充足,足够他们在已经决定的之后的行程中不必再继续浪费时间补给这些。
夜晚,苏木没在房间里,而是拎着一瓶酒去了附近的港口,里面停着几艘来自诺克萨斯的战舰。
恕瑞玛的气候温差很大,白天很热,夜里很冷,但这些对苏木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依然可以穿着单薄的衬衫坐在港口附近的台阶上,头顶就是诺克斯托拉的黑石在度过雷劫之后,炽热也或寒冷就都不能影响到苏木了,但这应该也存在着一个上限或者下限,可苏木也不知道他能承受的温度究竟停留在一个怎样的范围之间。
冷风习习,并不凛冽。
安静的环境更适合思考,而苏木也在考虑自己这次的选择是否正确哪怕已经出发了,也并不是没有退路可走,苏木依然给自己保留了选择的权利,因为他并不害怕自己会因为改变主意就惹怒卡密尔夫人和假贾古,继而牵连到凯特琳和蔚贾克斯已经回去贝西利科了,但在之后,他会带着伊芙琳一起回到皮尔特沃夫。一明一暗,足够保护凯特琳和蔚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
而除此之外,就是先前在集市上听到的那些。但商队从沙漠深处带回来的消息要么彼此矛盾,要么神乎其神。比如黄沙化成的武士、晴天里的雷暴、凭空出现无人记得的水源,诸如此类。
或许这些在常人看来近乎传说,便放在以前的苏木看来也是无稽之谈。可到了如今,苏木并不觉得那些都是空穴来风。
默默地叹了口气之后,苏木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大概还剩半瓶酒。这是先前在集市上随手买来的,酒水稀缺,价格昂贵,滋味也确实没什么可取之处,但身处恕瑞玛当中,就不能要求太多。
又喝了一口。
港口那边忽然有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靠近过来。
苏木挑了下眉头,注意到了那个人影,而与此同时,苏木也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魔法能量气息正在他的体内悄然澎湃激荡着,像是心情激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苏木想不起来这股魔法能量的气息属于谁,只觉得有些熟悉。
便直到那人靠近,接着月色,苏木才终于看清褐色的短发,褐色的皮肤,还有脸上的雀斑,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明亮的眼神四下里扫视,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她脚步轻快,迈过台阶,然后停留在诺克斯托拉的黑石下面深呼吸了一次,嘴角的笑意近乎咧到了耳朵下面。
“塔莉娅?”
苏木就在旁边,恰好呆在月光落在黑石上投落下来的阴影里。
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塔莉娅险些跳了起来,她一脸警惕地靠在另一边的石柱下面,躲在阴影里,手指悄悄拂过身后的石柱,感受着石头带给她的回馈。
澎湃的魔法能量在暗中悄然悸动起来。
“小雀儿。”
苏木起身从阴影里走出来,面带笑意,冲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水。
“我之前刚在集市上买的,尝尝?”
“是苏木先生!”
看清来人之后,塔莉娅愣了一下,旋即眨眨眼睛,魔法能量的气息消散一空。她雀跃着欢呼起来,脚步轻快地跑到苏木跟前,看起来相当激动。
“真的是苏木先生?哇哈,我从没想过能在这儿见到你!”
“我也没想过会在这儿见到你。”
苏木笑了笑,把酒瓶递过去。
她的眼神偶尔会瞥向这瓶酒。
“尝尝吧,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的。”
“当然!”
塔莉娅张大眼睛,激动地接过那瓶酒,然后不忘恭敬地冲着苏木鞠了一躬,之后才仰头狠狠地痛饮了一番,直接把剩下的小半瓶酒水全部喝了个干净也意犹未尽。只是喝完之后,塔莉娅又忽然想起什么,忽然脸色一变,两只手也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莫名其妙就紧张起来。
“对,对不起,我,我一直都躲在诺克萨斯的船上,应该,可能有一个月了。我不知道。我只能偶尔偷点东西吃。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水也没有喝多,好些天了。我,我真的很饿,也很渴。苏木先生不,不对,我应该叫您师叔才对,亚索是我的师傅,您是他的师弟,对,没错,是师叔。咦?”
塔莉娅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一段话,之后才忽然一愣,然后咬着手指苦思冥想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眨着眼睛看向苏木。
“您,是师叔,是我的长辈,应该不会跟我计较这瓶酒的吧?”
“嗯,不会。不,不是这个,你刚才说,”
苏木有些愕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而后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塔莉娅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亚索是你的师傅?你叫我师叔?”
“您不知道?”
塔莉娅眨眨眼睛,像是对此有些意外。
“亚索师父告诉我,挺立之战的时候他已经跟您见过面了。他没提起我的事吗?”
“挺立之战?”
苏木又是一愣。
见状,塔莉娅小脸微红,表情尴尬,悻悻然挠了挠头发。
“对不起,我忘了,挺立之战后您就去了诺克萨斯,所以才不知道这些。挺立之战是对纳沃立战役的称呼,也是从那之后,艾欧尼亚才终于开始了全面的反抗,但亚索师父并没有留在反抗军,他还在到处流浪,寻找当初那个杀害了素马师爷的凶手。”
闻言,苏木嘴角动了两下,却终归是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才默然一叹,然后晃了晃脑袋丢开那些已经有些久远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多出来的晚辈略有些感慨,莫名其妙就长了一个辈分,便忍不住失笑一声,然后把手放在塔莉娅的头上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佩戴在发梢之间的石头装饰互相碰撞,轻声作响。
小雀儿很享受这样。
“走吧,先带你去吃点儿东西,其他的之后再说。”
“以后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已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