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拉斯，一个在最近一段时间的流言蜚语里经常被提起的家伙。有人他曾经只是个奴隶，也有人他是古恕瑞玛的祭祀，更有人大言不惭地将泽拉斯传作古是恕瑞玛的第二皇子，曾跟那位末代皇帝争权夺势。但无论是怎样荒诞不经的流言，都比不了苏木此刻见到的现实。

曾经的身份终归只是历史长河里的一粒尘埃，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而现在出现在苏木面前的，真真切切的，则是一位强大的半神。

苏木很肯定眼前这个遍体周围萦绕这明亮蓝光的能量体就是半神，远观尚且不知，却一旦离得近了，就能很真切地看哥清楚那庞大的能量气流旋涡汇聚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元炁，像是通往际的暴风之眼，搅动着漫云雾倒灌而来。狂风，雷电，烈火，种种激烈卷荡着能量体的周围，哪怕只是站在这里，苏木也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某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泽拉斯身体周围的光芒越发明亮，像是火焰。

“我再问你。”

他飘近了几分。

“你，是谁。”

“外来者。”

苏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地抬头直面这个他只在流言蜚语中听过的家伙很多的流言，各种版本，不一而足。苏木也不知道他听过的那么多种版本的流言里是不是有着真相存在，可一旦排除那些过于荒诞的，不可信的，不完整的，剩下的似乎就只有唯一一个。

古恕瑞玛的奴隶，末代皇帝阿兹尔的挚友，一个背叛者。

阿兹尔的母后之所以不能再诞下新的皇子，就是因为泽拉斯阿兹尔的父帝母后之所以会莫名身死，还是因为泽拉斯就连阿兹尔飞升仪式的失败和古恕瑞玛的陨落，也都是因为泽拉斯。

一个名字，一个奴隶，一个巫灵，改变了一个帝国的历史。

是真是假苏木暂且不知，也无暇思考。在泽拉斯所带来的庞大压力下，苏木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发软，几乎就要跌倒在地，背后的冷汗甚至已经开始渗透斗篷。也因此，苏木已经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努力坚持着不会让自己失去反抗的力量，直到咬得牙龈崩血，口腔里满是血腥味，更一身血气轰鸣作响，犹如大江奔腾，却也仍旧难以抵抗。

莫大的恐惧感和卑微感似乎足以堪比大圣降临的那次。

“新神。”

泽拉斯的声音里充满了厚重，而语气里则充满了不屑。

“区区新神，也试图阻拦我的大业？”

“我没打算阻拦你，更不知道你的大业是什么。”

苏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会出现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泽拉斯喷涌着能量光芒的双眼，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退让一步。

“无论你想做什么，请吧。我只是外来者，一个过客。”

“懦夫。”

泽拉斯语气里的不屑更浓重了几分。

苏木压下黑刀刀鞘的左手忽然把五指收进，一双眼眸里满是杀机地盯着渐渐浮上高空的泽拉斯。过了片刻，还是重新松开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泽拉斯是苏木遇到过的，除了那猴子之外的第二个让他没有胆量反抗的人，哪怕被作懦夫，也只得隐忍下来他得回去，安然无恙地回去，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不计后果，而且也没必要非得跟泽拉斯这样一个强大的远古巫灵斗个你死我活。

转身之后，苏木略微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狠狠地咬了下牙根，啐一口唾沫在自己的脚边，这才抬腿迈步出去，离开广场。

泽拉斯并没有阻拦的打算，而是直奔神妙高处。

鹰王的后裔，阿兹尔的血脉

苏木在离开广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大致猜到了泽拉斯的目标。就跟内瑟斯一样。然后继续离开广场。

一个又一个双眼燃烧着蓝色灵火的士兵们擦着苏木的肩膀冲进广场，他们无视了苏木，苏木也无视了他们。这些士兵的手里各自拿着带血的长矛，呵斥着那些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们，让他们聚集在广场上全部跪下，蜷缩起来，像是在朝拜那个已经落在神庙高处的巫灵一样。而士兵们则是自发亦或被控制地排兵列阵，然后高举带血的长矛向着位于神庙高处的可怕神明空刺起来。

这些，都跟苏木无关。

直到彻底远离了广场和神庙，苏木才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沉默片刻，继续远离。空气里塞满了哭喊和皮肉的焦臭。砖石在魔能的撞击下变成了熔岩的瀑布。市场被包裹在熊熊的烈火当中，黑色的烟柱直上云霄。到处都是被那些士兵们砍杀过的尸体，还有些是被战兽啃食过的，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但这些都被苏木无视过去。他穿越黄沙堆积的破烂街巷，多数建筑已经完全成了沙漠的一部分，其余的也大多只剩下残损的地基和削尖的断柱头。直到落日几乎完全沉下地平线，色已经变成残红如血的时候，苏木才终于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建筑里找到了塔莉娅，卡特琳娜、伊泽瑞尔，还有卡迪曼和他的探险队队员们也都在这儿，就连希维尔都已经醒了过来。她正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海绿色的翡翠坠饰盯着出神。

“到底怎么回事？”

卡特琳娜代替所有人问出了他们的疑惑。

“刚才有一头胡狼？看起来像是胡狼的人来过，他了些我们听不懂的话，然后让我们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还给了她一块翡翠坠饰，之后就离开了。”

卡特琳娜指向希维尔。

“那头胡狼人在找她。”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他的没错，咱们最好早点儿离开这座城。”

苏木轻轻摇头，拒绝回答。

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这事儿可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个观众的。

苏木瞥了眼他们在躲起来之前顺手带上的包裹，里面装满了食物和淡水，数量足够坚持他们找到下一个补给点。

“带上东西赶紧出发吧。”

苏木完，略微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又或是做出什么决定，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许久之后才终于仰头吐了口浊气出来，然后走到塔莉娅身边，勉强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又稍微用力地揉了揉她脏乱的头发。做完这些，苏木转头看向伊泽瑞尔，笑意收敛，表情严肃，甚至用上了不可置疑的语气：

“你来负责带队，现在就离开，往西北方向走，我会帮你们拖延时间，然后再去找你们。”

完，苏木又看向脸色凝重的卡特琳娜。

“你来负责保护她们。”

“我能拒绝吗？”

“不校”

苏木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卡特琳娜的问题。

“沙漠里的危险很多，现在也就只有你才能保护她们。你知道我的是谁。她，和她，顺便再带上一个伊泽瑞尔，那家伙能帮你们走出沙漠。至于其他人”

苏木没再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被额外提到的伊泽瑞尔指了指自己，哑口无言，只得苦笑一声。

“你还真是有够绝情的。”

卡迪曼闻言走了过来，脸色并不好看。

“我们不是傻子，听得懂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听懂了那就别再来这些废话，我没心情在这儿跟你浪费时间。”

苏木斜着眼睛看过去，脸色不善。

“我的心情很不好，而且并不介意再多背负一条冤死鬼的命债。”

见到苏木眼神里的杀机之后，卡迪曼原本还想些什么，却终归只能把话全部咽下去，然后轻哼一声，转身回去探险队队员身边，吩咐他们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准备离开。

卡特琳娜略微皱眉。

“虽然我还不太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她瞥了眼建筑外面的光景尸横遍地。

“但我大概猜得到，你是已经有了赔上性命的打算？”

“这是我欠亚索的，既然没办法还他，那就只能还给塔莉娅了。”

苏木叹了口气，然后苦笑起来。

“我也想活着回去，但可能性不大。如果，我是如果，我没能活着找到你们的话，帮我个忙，去一搪玛西亚的劳伦特庄园，然后找到菲奥娜和阿卡丽。你得记住这两个名字，别找错人了，如果我真的死聊话，帮我给她们带个话。”

着，苏木的胸膛忽然狠狠地起伏一下，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

“就其实。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们，只是为了劳伦特家族和均衡教派的权势。就这样。”

“就这样？你觉得这话谁会信？”

卡特琳娜闻言嗤笑一声，她把双手环在胸前，晃开垂在眼前的一缕长发。

“这种理由，傻子才信。”

“那，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行？”

苏木的声音依然在发抖，嘴角也是，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卡特琳娜，眼神有些呆滞，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无助。

卡特琳娜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垂在额前的发丝全部抓到后面，又动了动嘴角，重新笑了一下。

“交给我吧，我听斯维因跟我过你的故事，他已经把你调查得很清楚了，从你开始出现在德玛西亚雄都之后的所有事儿都查了个大概出来。放心好了，到时候我肯定会给你找个理由瞒过去的。不就是让她们彻底死心嘛，多大点儿事儿。”

“那就。好。校”

苏木有些愣愣地点头，然后略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似乎是察觉到这样的自己有些不太对劲，苏木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急促的呼吸已经稍微平缓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

探险队的队员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塔莉娅也已经扶着希维尔跟在伊泽瑞尔身边走了过来，满脸担忧地看着苏木。

“苏木师叔，你是打算去找，泽拉斯？”

谁都能猜到苏木想干什么。

“你已经，见过他了？”

塔莉娅的脸有些发白。

伊泽瑞尔适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轻轻摇头，把她拉到后面。

“放心吧，我也会照顾好她们的。但不能回皮尔特沃夫？我对恕瑞玛和古恕瑞玛的了解远比他们更多，所以我能猜到的东西也比他们更多。”

伊泽瑞尔难得正经一回。

“看在你的份儿上，拼了命我也会保护好她们的。别太瞧我，任何一个知名的探险家都不是善茬儿！”

他举起自己正在闪光的护腕咧嘴大笑。

苏木看他一眼，只是轻轻点头，却并没有开口，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恐惧和不安。

新神。

内瑟斯和泽拉斯都曾这么过，一个新神。

也确实没错，而且新神远不能跟旧神相提并论，哪怕他们都只是半神。

难不成还要指望那猴子？

苏木可不敢抱有这样的期望。

“还有件事。”

伊泽瑞尔的表情忽然变得心翼翼。

他缩着脖子看向苏木，又犹豫了片刻，之后才惴惴不安地开口道：

“其实，前些年我一直都在德玛西亚，很多事儿都知道，波比，加里奥，还有菲奥娜和塔里克，但我没去帮忙。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没去帮忙，我知道我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应该去的，可我我”

闻言，苏木稍稍一愣。

伊泽瑞尔的脸上满是愧疚之意。

可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更何况，就算伊泽瑞尔真的去了，也很难改变什么。

“现在可不是这些的时候。”

卡特琳娜适时插嘴进来。她瞥了苏木一眼，看得出伊泽瑞尔这些话并没有让苏木从即将面对泽拉斯的恐惧里逃脱出来，刻意相帮。

“咱们的时间不多，得赶紧出发，迟则生变的道理我不想跟你多，你应该很清楚这些。所以，你对恕瑞玛更了解，而且还是这次负责统领整个队伍的队长，咱们到底应该怎么走，你来决定。”

“我”

伊泽瑞尔眨了下眼睛，额外多看了苏木一眼，旋即沉默下来，脸色复杂。

卡特琳娜当即皱眉，脸色也阴沉下来。

“外面已经变成什么样了你自己清楚，我们可没时间给你多想其他的东西，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闻言之后，伊泽瑞尔动了动嘴角，又看苏木一眼，之后才无声一叹，轻轻点头，拉上满脸惊慌的塔莉娅立刻大步跑了出去。卡迪曼和其他的探险队队员随后跟上，没有丝毫停留的打算，而卡特琳娜则是落在最后面。

苏木忽然开口把她叫住，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卡牌递了过去。

“如果我没拦住泽拉斯的话，撕掉它。”

“这是什么？”

“一个传送阵，撕掉就能启动，固定的传送点在德玛西亚境内北边山上的一座城堡，那个女人应该有办法让你们不会再被泽拉斯发现。”

着，苏木忽然笑了一下。

“跟她好好解释，就是我的请求，她应该会帮你们的。”

闻言之后，卡特琳娜挑了挑细眉，把卡牌拿在手里翻了两圈，然后重新塞进苏木怀里。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刺客的必修课就是学会如何隐藏自己和队友，我不需要这个。”

完，卡特琳娜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但在出门之后，她却忽然停了下来，重新回头看向苏木。

“再问你一个问题。”

“。”

“你到底欠了那个叫亚索的人什么东西，为什么它可以让你不惜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卡特琳娜的眼神格外认真。

而闻言之后，苏木则是脸色一滞，旋即低头抿了下嘴角。

“我欠他的，很多。既然欠了，那就得还。这不是在讲义气，是讲良心。”

“良心？这东西还是挺奇怪，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樱但，良心？能值几个钱？”

卡特琳娜面露轻蔑，却随后又望着苏木紧皱的眉头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我的良心就是诺克萨斯。它不值钱，值条命。”

完，卡特琳娜一甩长发，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