篦子是一种比梳子细密的梳头工具。辞海说:用竹子做成,中间有梁,两侧有密齿。
记得我们小时候,很多人身上总会生有一种专门吸食人血的小动物,叫虱子。特别是人的头发林里更容易滋生。那种小动物虱子一旦活动起来就会使人痒得格外难受。面对那种虱子生存的地方,是衣被自然可以用开水烫洗,但头发林里就只得梳篦;可仅用木梳是不行的,必须是要用篦子才能把它梳篦下来。所以篦子是专门用来梳篦头发林里虱子的。
却说,临边县那个被当地人称为“白虱子”的副县长逢某,就是最近两年被法律这把大篦子梳篦下来的其中一个。
本来,该逢某六年前就在负责分管土地,城迠工作期间和几个科局干部合伙,与商家勾结,仅他自己就贪污受贿千万元以上被判五年刑期。但对这样的判决,当时很多人就不断地摇头,不断无奈地咂嘴——因他还有十多处房产等财产来路不明的问题。
然而,更让人想不通的是,逢某才去服刑不到半年时间,又说是“有立功表现”而被提前释放回家了。
那天,他坐在老婆开的小车上,自然很是风光得意。
快到家门口时,两旁站满迎接的人,然后是长时间的燃放鞭炮,长时间的握手鼓掌;并在自家的大院里又是举杯祝贺又是划拳吃酒的闹个大半夜。
隔天,又在自家六层大楼上挂起了“老逢大酒店”的招牌,又开歌舞厅又开赌场,高音喇叭狂响,男女岔声怪气的吼唱声不断……
这期间,很多人路过其门前时,更只是不断的默默摇头,不断无奈地咂嘴;有的还怀疑议论说:“这世道究竟怎么了?”他自己更加显示出“咋个些,看你们能把我怎样”的虚妄气概。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他自己和他一样的人更是万万没能想到的是;仅过了两年不到的时间,一把又新又细密的大篦子正在从人的头顶心开始实打实的梳篦开来;那些无论是白虱子、黑虱子,红虱子都难以把持躲藏得住,并逐渐地纷纷被梳篦了下来,——被世界瞩目,国人企盼已久的,一场打虎拍蝇的反腐常态化人民战争正在中国深入进行……
那天清早,逢某和他的老婆还睡在床上时,小工阿琴即前来叩门:
“叔叔叔叔,有人找!”。“叔叔叔叔,有人找!”
他起来,并悄悄地掀开窗帘一角,看见大门口停有一辆警车,并踅回悄声对老婆说:“可能是赌场的事又找来了。”
老婆漫无经意地说:“咳!给出点钱不就得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待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门前站着的是警服袖臂上戴着“特警”字样的两个警员,并向他出示证件;其中有一个警员即拿出写着“收警”的一张通令读给他听,他这才明白其实是和贪腐案中重罪轻判和出钱买减刑提前释放出狱有关。这时候,他却也无法有更多的思索余地,并只好顺从熟悉的伸出双手,然后被铐了起来。至此,那个被人称为“白虱子”的临边县副县长逢某终归还是逃不出那一把又新又细密的大篦子梳篦的命运,重新收监被带走了。
消息迅速传开,全城更是议论释然。
不多天,当人们又经过其大楼门前时,只见那大楼门紧闭;歌舞厅、赌场消声无息。见此情景,人们不再是原先那样不断的摇头,不断无奈的咂嘴,而是一个个相传相告,彼此相互颔首,相互舒心会意的了。
随后人们都说:这才叫作是“法网恢恢”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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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醉了,摇摇晃晃地,像是碰翻了手里的酒杯,葡萄酒一股脑儿地倾泻而下。山墚上、小河边、庭院里到处一片绯红。就连街上的得宝,也是一脸酡颜,敞着怀,踉跄着脚步。
回到家,望着桂花嫂,得宝眼眯成了一道缝,嘿嘿地笑个不停。支起身子,桂花嫂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病恹恹地问道:“卖了?”“卖了!”桂花嫂接着问道:“多少啊?”得宝说:“一亩针角(黄花菜)合420斤,一斤26,亩半近一万七,那四亩玉米五千多,不少哩!”“这下可好了,咱燕茹可以安下心来在高中念书啦。”“明天我先和你去医院好好让大夫给看看,这下有钱了,咱们不能再这么扛着啦!”望着得宝,望着得宝手中的票子,桂花嫂的眼泪禁不住顺腮扑簌簌而下。
秋后的斜阳,让这个贫困惦记着的山村,也让这个被笑声遗忘了的家庭融入了融融的暖意。
一个月后,桂花嫂黄蜡黄的脸上有了血色,咳嗽也渐渐止住了。刨去新农合医疗卡上的报销,得宝整整花去了一万多。慢慢地,桂花嫂能下地走动了,只是药费又花去了五六千。想着来年开春种地的底垫,孩子的学费、饭费以及家里的开销过用,桂花嫂的眼泪禁不住又一次成了断了线的珍珠。
时间不长,扶贫工作队队长赵一平同志找上了门,了解了得宝家的情况,和他结队帮扶,专门做了他的建档立卡帮扶联系人。在赵队长的帮助下,桂花嫂办了大病医疗保险,燕茹的学费按贫困户标准进行了减免,按政策,得宝还取得了五万元扶贫款的贷款职格。拿到扶贫贷款,得宝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个不停,桂花嫂更是泪流满腮,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得宝家的事一传出来,村里立马炸开了锅。因病致贫的、因老致贫的、想甩开膀子干点啥却又缺少资金技术的,还有不甘心贫困却又不知该干啥,甚至是该怎么干的人们常聚在村里庙前的墙根下,晒着太阳争论个不休。几天后,扶贫工作队的同志们和村里所有的贫困户在村南的戏台前一起开了个会。在会上,赵队长说:“同志们,咱们村还很穷,还有不少贫困户需要脱贫,需要结队帮扶。今天,我在这里和大伙表个态,咱们村有一户不脱贫,咱工作队就不走,就不离开大伙。让咱们一起想办法,用好咱村里的资源,还有咱手里的这份扶贫贷款,一起加油,争取早日脱贫,早日致富。大家有什么想法,谁先说说?”得宝一下子站了起来说:“赵队长,我明年想再多种3亩针角,按今年的行情算,就能再多拿三万多块钱。这样下来,明年就能脱贫,最多后年就能还上咱的扶贫贷款。”得宝刚说完,桂花嫂站起来接着说:“赵队长,我还想在家里养几头猪,不喂饲料,就喂谷糠加那个玉棒面,还有剩菜剩饭,这样喂大的猪咋说也能卖上个好价钱。只是猪生病了咋办,这还真是个事。”话音刚落,赵队长就接茬说:“桂花嫂、得宝,这不成问题,咱们一起干,技术上的事我来协调。”紧接着,根财说,想租点地种个10来亩大白谷;四喜子说,想多盖点羊圈养个百十来头羊……
初冬的天气多少有点寒意袭人,但大家的头上却淌着汗,脸上写满了兴奋与自信,一问一答此起彼伏,一队队帮扶对象结队而成。风起云聚,天暗欲雪,小小的戏台前人声鼎沸,春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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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生命之源,老井的水养育了村里的祖祖辈辈。
多少年来,多少代人,村民与老井生生相依,他们的故事,一如村里的半边老屋、半堵篱笆、半截土路,虽随时间隐没,但没有尽头。
老井位于村子正中,建于何时,无从考证,井深两三丈,用青石砌成,井口呈不规则方形。前来打水的人用井绳吊住水桶,借井口一角,双腿叉开,身体前倾,把桶放下,淹满水后两手倒替拔上来。打出的水清冽纯净,甘甜可口。
老井大而深,出水旺。偶尔遇到大旱年份,其他的井都干了,它却依然旺盛,不仅能保证本村的人畜饮用,而且周边几个村庄也都到此来取水。为什么老井出水量这么大?这可能与其所处的位置有关。村子紧靠一座像簸箕样的山自然形成,老井就在村子的中心。打井人有句行话,叫“撮箕口,赛水篓”、“三面环山,泉在中间”。老井水旺是得其地利之优势。可见,先人打井时对地质水路的研究很有造诣。
那时候,自给自足是农村人生产生活的基本方式,平日各忙各的,打水时大家碰面的机会最多,于是井台便成了乡亲们沟通交流的最佳场所。特别是每天收工后,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顺便捎担水回家洗刷做饭,这时水桶的吱咯声、扑踏扑踏的脚步声、大家的说笑声汇集一起,热热闹闹,一天的劳累仿佛在这里烟消云散。
打水的人虽然很多,但秩序井然,壮的谦让弱的,男的谦让女的,遇上力气小的或上了年纪的,就有力气大的帮助把水从井下提上来,或者干脆帮其挑到家里,都是街坊邻居,没有“劳驾”、“谢谢”之类的客套。
井台热闹,但孩子们是不让靠近的。不管谁家的小孩,只要看到靠近井台,大人就喊:“不要在这儿玩,离远点。”越是这样,孩子们就越觉得神秘,偶尔偷偷地把头伸到井口向下一瞧,大人就喊道:“井里面有王八,会把小孩吸进去的!”,吓得孩子们赶紧后退,一哄而散。
老井养育了村民,村民对老井也呵护有加。附近的人家,会定期义务打扫井台周边的卫生;遇到雨雪天气,还会有人挑几担沙子垫到路上,防止打水的人滑倒;春节会有人到井台边焚香烧纸,以此敬重水神;正月十五还会有人到井台“上灯”,祈求新的一年水旺丰足。对老井的敬畏可见一斑。
最大的工程是淘井。每隔几年,选择在天旱水少的季节,要对井底的淤泥进行一次清理。村里有经验的长者亲自指挥,青壮年劳力实施。先用两台抽水机从井里向外抽水,准备下井的人喝一小壶烫热的白酒,暖和身子后,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待水抽干,扔下去一把铁锹、两个水斗,然后顺着绳索快速下到井底,把淤泥铲到水斗里,上面的人一斗接着一斗地提上来。随着淤泥的不断清挖,水会越来越旺,抽水机就不间断地往外抽。整项工程井上井下协调有序,一气呵成,才能确保安全,容不得半点马虎!
没有了淤泥的井,水更旺、更清、更甘甜......
如今,随着家家用上自来水,老井退出了历史舞台,村民与老井的故事也被永远地刻在了记忆深处。几分忧伤又几分无奈,同时也会思绪绵绵、感慨万端。
毋庸置疑,一切都抵御不了岁月的磨洗。
欣慰的是,不管留在村里种田的,还是走出大山上学上班的,他们无不把老井定格为内心水草肥美的田园,因为他们懂得,老井是一部记载村落文明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