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瘫在地上的,大半夜的亡命奔逃,体能已经到了极限,我喘着粗气,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喉咙像被用刀一刀刀割开一般每呼吸一下都尖锐的疼,手和胳膊无意识的轻微抖动,这是肌肉超负荷的征兆。缓了好半天我眼前才不那么发黑,我勉强撑坐起来,看到墨殇正蹲在阿全旁边翻开他的眼皮,我连忙过去问道:“怎么样。”
墨殇收回手,道:“这次的巫灵和上次不一样,似乎不能附着在物,但是有毒。”
我心里一沉:“阿全怎么样了?”
墨殇道:“还好,借点血用。”说着拽过我的手,手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结了厚厚一层血痂,墨殇挑开一点血痂,翻出水壶让血流到水壶盖子上,墨殇找了绷带扯下一截来,沾着血涂到泛红的地方,然后再问我要了点血,兑上水,捏开阿全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我在旁边一边看她动作一边给自己伤口包扎,看她拿着我的血当万能冲剂我感觉怪怪的,原来我的血还自带解毒特效的?我都不知道。然后我再一想,我的血如果克巫灵的话,那能解巫灵的毒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阿全皮肤上的红色几乎是血一涂上去就消退了,只是人还没醒,墨殇说没事,让他睡一会儿就行。
我们就地休息,逃跑匆忙,帐篷留在了原地,现在只能凑合着睡了,但万幸其他装备还在,我们用无烟炉烧了点水就着压缩饼干简单吃了顿饭。腹中充实了,人多少都会多些精神,等到吃过了东西我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认真骂道:“他娘的。”
墨殇“噗”一声,我转头看她,她对着我笑得暧昧极了,冲我挤了挤眼。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大难不死还不许我庆贺一番。我送给她一个白眼,不去理这个搞怪的丫头,翻身起来去看阿全。
我的血还真的管用,阿全的烧已经退了,这会儿睡得十分舒坦,甚至打起了呼噜。我总算放下心,对墨殇说:“阿全没啥事,要不我们先休整,等他醒来再走。”
墨殇点头,道:“那种雾气很可能晚上就会再起来,接下来的晚上不会好过,休整一会儿,等阿全醒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不能在这里拖下去。”
我的血虽然可以克制巫灵,但是如果接下来每一次巫灵的数量都和昨晚一样,我无论如何也是顾不过来的,再加上这里的巫灵有毒,又像是影子一样防不胜防,万一阿全再被袭击一次,就是伤上加伤,万一让毒素累积就糟糕了。想到这里我一惊,我才想起墨殇一路从巫灵群中杀出来,难免会被碰到,她不像我一样有通灵血护身,没有中毒吧?我急忙问她:“你怎么样?没中毒吧,要不要紧?”
“呦,小林你总算想起你墨姐来啦,”墨殇一点有事的样子都没有,手里玩着个草叶,笑得灿烂,“真伤心,人家时时为你操心帮你打怪,你却最后才想到慰问人家有没有受伤,哎呦我的心啊~”
墨殇笑得一点不像是在伤心的,这演技假到让人无力吐槽,她把草叶撕成一条条的扔到地上,懒洋洋地加了最后一句:“伤透了!”
真是白瞎了我所剩无几的同情心。我面无表情地道:“真是对不起,那我下次不问。”
墨殇笑得懒洋洋地:“小林你一点都不好玩。”
我懒得理她,转身走开,想去拣点枯枝回来生火烤衣服,这里的空气实在太潮湿了,我们三个从河里上来一身湿衣服到现在都干不了,粘在身上难受。我扒开遮挡视线的树丛,然后被我看到的东西震住,愣在原地。
仅是一层枝叶之隔,树丛后面不再是枝繁叶茂的树林,而是一片莹绿柔软的草地,草地连着突兀耸起的山,山势险峻,向前延伸一段后便与其后曲折回环的奇峰怪岩融为一处,老松迎客,白鹿青崖,溪流婉转穿行其间,初升的日头斜斜挂在险峰一角,为峰上怪石老树披上一层橙黄光彩。
而草地之后,山石之间,一条由青灰色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向前。
“小林你傻了?看见什么了?”背后有人拍我肩头,墨殇因为我突然停住心生疑惑就凑过来看,然后她也看到了那条路,一时间我们两个愣在一块,一起做了好一会儿的石头人。
亡命奔逃,哪想终点最后与我们就只有一线之隔,要不是我突然起意,我们是不是就要这样跟目的地擦肩而过?
运气,气运,这还真是说不上来。
我们把阿全抬到草地上,这里的环境比森林里要好很多,最起码能晒到太阳,我到林子里捡了枯枝生起一堆火,把衬衣脱下来大概烤烤干,路就在跟前,这下不需要再到处乱转悠瞎找,我多少安心了一些。
一转头却不见了墨殇,再一看,她在石板路前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喊她,墨殇却半天不应声,这么近的距离没道理听不见,我纳闷,走过去拍她,道:“你又怎么了?”
墨殇示意我蹲下跟她一起看,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那石板,这条石板路由一块块长方形石板紧密拼凑形成,石板与石板之间只有很小的一条缝隙。墨殇指的是石板路第一块石板,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使石板风化严重,表面坑坑洼洼不说还缺了一角,有绿色的不知名的植物从缺失的石板一角长出来,显然石板是没有抵挡住植物求生的顽强力量,被在它下面长大的植物崩开。我再沿着路往前看,其他的石板或多或少都有损伤,没有一块是完全完整的。每一条缝隙之间都有顽强的野草探出头来,这种生在缝隙里的草往往长不大,但它们的生命力非常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有一粒土,一滴水,它们就能顽强的活下去。
墨殇问我:“你看出什么没?”
我装作认真的想了一下,道:“生命的奇迹?”然后在墨殇抬手要打之前迅速改口,“时间的痕迹!”
墨殇收回手:“再嘴欠我收拾你。你还记不记得青铜爵,青铜爵到现在还是金色的,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但是这条路明显没有受到保护,石板都碎了。”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们走错了路,迷雾中我看到的石板路应该就是这一条,我虽然不明白原理,却相信我不可能平白无故产生幻觉,而且还是可以找到真实地点的幻觉,我道:“你认为这里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墨殇摇头,道:“没有,只是你要知道,当年巫女拥有了让死物永恒的能力,并且可以大规模应用,那她为什么不对这么重要的地方进行保护而是任由时间侵蚀?”
我想起雪峰山深处的祀城,祀城地上的建筑就是没有受到保护,已经坍塌近半,我道:“说不定是这种力量使用的成本很高,不能乱用,所以不是很重要的部分就不在巫女的保护范围内,就比如去年咱在雪峰山看到的祀城,底下巫女在的地方尚且保存完好,但地上的民房建筑就用巫傀守着,根本没有这种力量的保护。你看这里就是一条进门路,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墨殇还是摇头:“那不一样。”她说,“祀城严格意义上不是巫女的领地,而是楚家的领地,并不属于巫女的保护范围,但这里不一样,我们得到的消息都说明这里是巫女直属的领地,甚至是祭祀之地,为什么也不受保护?退一步讲,如果这里就应该不受巫女力量的保护,那它是否也不是巫女专属的地盘?”
我听墨殇一条一条分析,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抽嘴里就蹦出一句:“两千年前的事你一个都不记得?”
墨殇的话停住。我嘴刚秃噜完就头皮一炸,心想糟了玩脱了。
墨殇究竟活了多久了?我也不清楚,但平日她不光长得嫩,言行举止也跟正常年龄的高中生没两样,所以我也经常会忘记她的年龄,日子长了我就对这方面没那么上心。可这人吧,一放松就容易出事,这下可好,玩脱了。
但凡女生,甭管多大的女生都顶不喜欢别人问她的年龄,反正对外永远十八岁。我不知道墨殇受不受这个定律影响,反正我看到她沉默顿时就有点怂,刚想开口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墨殇却懒洋洋地道:“忘得差不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