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没有给我做决定的机会，远处响起细碎的铃声，影影绰绰若有若无，远方的雾气中显露出一队黑影，这出场形式跟那只送葬队伍一模一样。

“都找地方藏起来，赶紧的！”

一堆人各自找藏身处藏好，我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看着那队人走近。

古旧的衣衫，衣服饰以各种繁奥的图腾和咒语，色彩艳丽。我躲在草丛中稍微探出头去看，不同于那送葬的队伍，这支队伍中的人装束都极其华丽，身上挂满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饰品，带有极其强烈的宗教意味。文明与文明之间有不少东西总是意外的相似，这使得我能够一眼就分辨出，这是一群神职人员，或者说宗教人士，或者是巫师。

这些人好像一点不关心周围的情况，也根本没注意到我在偷看，离得近了我看得更加清楚，这队人大部分是已经步入老年，口中喃喃似乎在诵读些什么，伴着细碎的铃声传入我耳中，队伍正中的几人抬着一架形似轿辇的交通工具，以更为华丽的布匹和金银装饰，轿辇上坐人的位置被重重纱帘遮挡，只隐隐绰绰能看到一个端坐的人形。这轿辇就是铃声的来源，轿辇四周以及顶上都装饰有数不清的金色小铃，随着抬轿辇的人的前进洒下铃声。

我不清楚这支队伍是做什么的，这时他们已经越过我们藏身的位置向前，身后有人拽我，是墨殇，她对我道：“跟上去。”

我们招呼所有人出来，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这支队伍后面，这支队伍不紧不慢地向前，我们也就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跟着这支队伍翻过山头，在山的另一面，石板路到了尽头。

那是一片建筑群，高不过两层的建筑尤其多，建筑都是簇新的，仿佛刚建成不久，然而没有人，整片建筑群寂静无声如同死城。

那支队伍朝着建筑群而去，我们停在外面。阿全问：“还要进吗？”

“进，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楚湘回答。

一踏进这里那种寂静的感觉就更为明显，这里像是一处古代的住宅区，沿街是一座座民房，民房家家门户紧闭，街上除了我们和前面的一队巫师就再没有别人。我们前面的那支队伍在这无声的建筑群中穿行，最后停在一座高台之前。

说是高台也不尽然，由石块砌成的台子突出地面只有大概一米高，高台之上是建筑，这是我们目前见到的唯一一座大门没有紧闭的建筑物，且风格与民房迥异。我心里有了些猜测，叫过楚湘问她，楚湘点头道：“这样的形制，是供奉神明的庙宇。”

果然。我心里暗道。

楚湘又说：“我对我们家的典籍研究不是很深，但是多少也记得一点。这些巫者的衣服是非常珍贵的礼服，就算是巫者也只能在重要的典礼之上才可以穿，还有那轿辇，居然是让巫者来抬，要知道在那时巫者不论大小都是极其受人尊敬的，就算是最低级的巫，也不可能被用来抬轿子。”

“除非是坐轿辇的人地位更高。”我说，“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这是楚国王室人，另一个，这是当时神权的领导阶级的人。”

“范围还可以再缩小一下。”楚湘说，“神权的领导阶级，根据我们家的资料显示，当时的巫者各自之间都不是绝对服从的关系，他们只对两个人绝对服从自称下属，一个是神女，一个是神。”

神？

楚湘说着，我就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墨殇就在后头，她离我们并不远，以她的听力肯定把我们的话全听到耳朵里了，这会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心里暗骂一句。不动声色地转回去，回答楚湘道：“那最可能的就一个，就是神女。”

那一队人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已经诵经完毕站起来。就在我们刚才说话的功夫，这些人将轿辇抬到高台上那座庙宇的正门前，对着轿辇和庙宇跪下大礼参拜，诵了简短的经文后站起。其中两人上前，掀开遮挡轿辇的纱帘。

其他的巫者在纱帘掀起的那一霎再次跪下，手心向上以头触地，以表敬意。轿辇中的人出来了，似乎是有风吹过，那一瞬铃声更为清脆，和着风飘荡。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年龄非常小，应该连十二都不到。繁复的衣衫和头饰让她显得非常瘦弱，女孩站在一群匍匐在她脚下的巫者之间，不惊慌、不激动，就只是平淡地站着，似乎她面前的那群人都与她无关。跪拜着的巫者们一动不动，只有前去掀起轿辇纱帘的两名巫者上前，扶着女孩向庙宇走去，指引她为庙宇前的火塘添上新火，再将一枝青玉雕琢的香草放到女孩手中。

沉默的仪式。女孩在两位巫者的指示下一板一眼的动作，自始至终没有过表情，面容平淡到漠然。一切都显示这该是一场值得庆贺的喜事，女孩是这场仪式的主角，可她自己好像并不关心。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仪式很长，阿全看了半天不耐烦了，压低声音道。

楚湘低声说：“嘘！别讲话。如果我没猜错，这很可能是一场登基仪式！是某一代神女的登基仪式！”

某一代巫女的登基仪式？哪一代？为什么要在这里登基？我还记得秦岭假巫女墓中的壁画，巫女是在一座宫殿中登基接受众人朝拜的，这究竟是哪一代的巫女，居然只能再这已经荒芜的死城内登基？

高台上瘦小的女孩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仪式，正在两名巫者的指示下向庙宇内走去，庙宇内燃着烛火，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看到烛台和桌椅的下半部分，我们无从知晓里面的情况，但再看时，一抹青绿却停在庙宇之内。

整场仪式中不管是准巫女还是那些巫者的服饰都极尽奢华，色彩鲜艳到扎眼的地步，这一抹青绿就显得格外明显，我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距离较远，也看不清那青绿色的是什么东西，但很快那抹青绿动起来，向庙宇外移动，一步，两步，三步。青绿色终于完全展露在庙宇外的阳光下，我看得瞪大了眼。

那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青绿色的古代样式裙裳的女孩。我见过她，就在神女峰前！她就是那个突然出现在神女峰前的女人！

女孩抬起头朝着我们藏身的地方看过来，相隔这样遥远的距离，我还是看到女孩笑了，浅淡而温柔的模样，对着我。

我背后汗毛直竖，冷汗浸湿了背后的衣服。

这时正在进行仪式的准巫女正要进入庙宇，与青绿色裙裳的女孩面对面而行，然而准巫女似乎根本没看见面前还有个人，直挺挺的往前走，青绿色裙裳的女孩不闪不避反而向前几步，在准巫女就要跟她撞上之前伸手，按在了对方心口的位置。

似乎是风更大了，铃声显得更加清脆，细细密密连成一片的铃声不绝于耳，准巫女还有她身后那些人像视频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住。

“幻境真实得让人沉迷，残存的魂灵因为不甘方才永不安息。”

是谁的声音？

“林朔。”

声音紧挨着我响起，背后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我扭过头，青绿色裙裳就站在我旁边，对着我微微的笑，她说：“你明白吗？”

我身后的楚家人全都退得远远地，只有墨殇和阿全还在我背后，我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声地与对方对视。

“林朔。”青绿色裙裳又道，“我们是一样的，知道吗。”

我很想回一句我不认识你，但不等我开口，青绿色裙裳就道：“林朔，你该回来了，你想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