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重疾折磨,没有命硬一说。扛得住多久,看身体的免疫力,还有本能的求生欲。
工作多年,我从来不去预测某个患者的生命有多长,在工作过程中,被问得最多也最难回答的,也是“我家某某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的职责是救人性命,而不是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哪怕是善意的。
章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懂得她的意思:
“堂姐夫,我想跟你说个事,是我弟弟的意思,我本来不该说的,但是我看他实在是太痛苦了,家里人没法帮他缓解。我想问问你,你们医院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病人减少点痛苦,走得安稳一点。”
家属这种想法,我已不是第一次遇到。我知晓其中缘由,但不能向错误的方向引导:“章萍,我知道你意思,但是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我们没有权利去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哪怕是善意的。”
一个月后,章华真的走了,我料得到,也料不到。
章萍微信朋友圈发了动态,感激所有亲友对哥哥生前所有的关心帮助。
章媛请了五天假,回去帮忙顺便参加葬礼。我打电话让妈妈过来,接送女儿上学放学。
章媛回去第二天晚上,就很生气的打电话告诉我,村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章华要是不动手术会不会这么早死。”的确,从发现患癌,到死亡,四个月都不到,手术前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
每次见到四叔四婶,他们对我都是各种感激,我尽我所能帮助他们,我也相信他们不会把章华这个不幸结果埋怨到我身上。
酒桌之上,谈天说地,说什么话都不作数,一句流言可能会衍生出多种版本,夸张的情节说出来刺耳。
我岳父在四叔家帮忙时,吃饭的时候,因为流言这事掀了桌子,事情一闹开,流言越夸张。反驳不对,沉默假装没听见也不是。
章媛告诉我,第二次手术前,四婶是极力反对手术的,村里有人就说了,四叔四婶肯定是被哄被骗签字同意手术的,现在的医生都很坏,唯利是图。
我只告诉章媛:“好事者巴不得天下大乱,辩解太多没有意义,明事理的人自然会懂。”
我知道,我离得远,是我的岳父岳母在承受舆论的压力。治好了有人感谢有人想找你帮忙,治不好有人等着看你笑话。
逝者安息生者坚强。一个月后,章萍到家里找我,带着一个和甄鸿艺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她说这是她分得的唯一财产,与那边彻底分割了。
晚上她请我们吃饭,想我帮她介绍一份医药销售的工作。我先答应下来,回家后立即联系在医药公司上班的朋友。
章华过世,章萍离婚,虽然不是个完美的结果,但我暂时得到轻松,亲友圈里无癌的幸运感。
然而,很多事情,我料得到,也有料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