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厄姆·弗里森是实验室产物。

曾有段时间，他所知的一切都是知识快速注入得到的。

世界常识，常人要花46小时记住的知识量，注入知识耗时30分钟41秒。

各种知识，2184个小时的知识量，注入知识耗时8天12分钟49秒。

礼仪，26280个小时的知识量，注入知识耗时3个月12天17分钟零8秒。

自终端发明后，与之配套的知识注入应运而生。两者都改变了许多东西，前者让每个人都拥有了更好的生活，而后者让少数人能轻松凌驾其余所有人之上。诚然，它比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麻烦一点，可那又如何？只要有足够详实的资料和数据库，一个剑术新手能在一天后变成大师，更别提其他事情了。时间是最为珍贵的资源，而如今，只要有钱，你就能拥有终别人一生才能有的时间。

只是，连格雷厄姆的善恶观都由知识注入得到。他没有被洗脑，从来没有。他只是生来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应该忠于集团。不过，在注入完知识，走出培养罐后，他还只是个半成品。在他短暂的记忆里，多少的测试人员来来去去，或威逼，或诱导，或诘问，半是测试，半是“调试”。将他调试成应该成为的样子。

毕竟，他，格雷厄姆·弗里森，是制造出来用于作为第四国际集团未来的对外形象代言人。他被制造出来时，就被赋予了大数据分析出的最佳面貌，足以让每个人看到都会喜爱。可这并不够，在2719年，花瓶都会说话了，何况他呢？

在测试人员中，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他的父亲了。在实验室的记忆很反常，父亲总是会陪伴自己很久，和自己说上许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忙碌。现在想来，父亲也许是用傀儡来陪自己吧。

接着，当父亲对自己比较满意时，格雷开始出席各种场合。也许是慈善晚会，也许是拍卖会。他唯一记得的只有其上那些人虚伪的面具，温和的假笑，以及其下掩饰的汹涌暗流。

不过，每一个商业大亨精心调整的预设表情，以及他们在应对时的反应，才是他去的原因。这些都成为了数据库里的一条条数据，让他能在今后施展地更加完美。

收集数据，进行微调，然后“长大”。终于，他的调试完成了，在他“16岁”时。他变成了“格雷厄姆·弗里森”，变成了“第四国际第七顺位继承人”。

自此之后，完美的微笑就成了他摘不下的面具，也成了他的保护色。终端会控制每一根肌肉的发力程度，眼角的弧度，嘴角的弧度，没人会不被他的微笑所折服。

毕竟，他是第四国际集团的形象代言人，将是。也必须是。否则，他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彭湃不也是吗？他也是从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他一定也了解自己的这种想法。他也一定知道，既然是集团制造出来的，为了集团牺牲也没什么，对吧？

对吧？

不对吧。这样拙劣的理由连格雷厄姆自己都说服不了。

“郭叔，我想问你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在通讯里问道。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提问的对象早已不在了。

“啊啊啊！”

一拳砸在面前的方向球上，车载AI发出短促的警告声。他像受伤野兽似的，大声吼叫，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和痛苦。

该死的！格雷厄姆！该死的！

吼完之后，他颓然用手肘撑在方向球上，以手掩面。无数的思绪在他脑中闪过，短暂的思考后，他下定了决心。

“设定目的地，三千界事务所。”

如果只是“处理好”，手段是怎样，终究是由自己来定的吧。格雷厄姆·弗里森决定进行一次小小的反抗，在真正沦为第四国际的对外形象代言人前，失去自由意志前，进行一次小小的叛逆。

........

由于没有事务所外部入口的权限，他只能将车停在大楼的公共停车场里。这栋大楼没有立体式停车场，也没有天辰式停车场，只有最原始的平面停车场，和几百年前的停车场没有任何区别。好在他的飞行车有伪装外表，不会引人注目。

大楼的主要楼层——也就是事务所在的地方是低安区。直到终端的安全助手自动提醒他这一点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最近常常去低安区。

若在几个月前，有人和格雷说，自己会进出低安如同家常便饭，格雷一定会觉得他疯了。毫不夸张地说，格雷以前接触过的身份最卑微的人都是生活在城堡似的高安区里的。

换上伪装，穿过街道，来到大楼丛中的独栋事务所前。他在远处的巷子里观察了一会儿，不知为何，从远处完全没法看到事务所内部，大概是切那可以所为。他思考再三，最终还是大步走向了事务所门口。

事务所的玻璃门自动打开，切那坐在柜台后不停操作着终端，左手边墙上的大屏幕里播放的《家园新闻》。

“门在你后面，请自便。”切那没有抬头，声音从柜台后飘出，直接下了逐客令。

格雷不气不恼，淡淡地回应道:“你知道那件事了吧。”

“什么事？我现在很忙，实在没时间和你玩富人的过家家。”

格雷已经习惯了他的无礼，没理会他，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件事会在集团里有什么影响吧。”

“还能有啥影响？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过。不就一些集团底下的企业股价跌一跌，集团总体利润少一点。”切那不以为意地讽刺，“然后喊点勒紧裤带的口号，都不肯出点自己的钱，就只会砍点我们的研究资金，砍掉点项目…”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格雷想说什么，嗖的一下猛然站起来。

“等下，你的意思是…”

“对，没错，这个项目要被‘暂停’了。”

“呵，暂停。”切那冷笑了一声，“上一个暂停的项目过了多久？一百年还是两百年才重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