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浅,水泠泠。
溪边石,树下马。
玉蝉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指向东北方,发出叽叽的叫声。
刚响了两声,叶玄就将之收起,从树后微微探出头,查看树林外的动静。
绿树掩映下,一条羊肠小道贯穿树林。
数十只疫鬼与几个无首阴兵汇集起来,走过小道,向西边缓缓而去。
它们无有神智,叶玄放开气血,疫鬼不能近身,那几个无头阴兵纵然有些实力,亦会被熊熊气血灼伤。
但招惹它们任何一只,便代表着要面对它们之后的大批疫鬼阴兵,纵然气血强盛,在这些阴灵悍不畏死的冲击下,自己也支撑不住。
小路看似只有这数十头疫鬼阴兵,但叶玄之前策马从后方走来,知道周围有数个村庄,村子里来不及逃跑的人全被染化成了疫鬼,往少了说也得百多头。
好在磨难再多,总归要熬过去。
穿过这片树林,再往前走十几里路,出了石河地界,危险就会少许多。
一路走来,叶玄尽量避开逃难人员稠密的大道。
当下来看,这个决定不可谓不正确。
疫鬼染化生人几乎无差别染化生人,气血强盛的汉子或许能多支撑几天,那些妇孺老弱大都在短短几个时辰便被同化,神仙也难救。
越是人员集中的地方,疫鬼就来得越勤。
云泽大君不过是从六品的伪神,为了自己苏生之后能顺利逃脱监察,不惜制造出如此大的混乱。
如今,恐怕得有数万凡人遭殃。
不知诸宗大能几时才能反应过来,救民祛灾。
叶玄抱紧怀里小猪般酣睡,不受外界影响的囡囡,面露笑容。
彪子被他指挥着到一棵树后藏好,动念之间,随时可以支援此间。
胖虎的机动性更强一些,就在周遭丛林里潜藏着,只要唤一声就能颠颠跑来。
两头猪崽暂时还派不用场,在石头下面卧伏着,自己拱点东西来吃。
至于岳云斋仍在叶玄舌下飞剑之中寄生。
他此次受伤不轻,一般伤势,阴灵可以借助月光缓解,但太过于重的伤势除却一些罕见的灵丹妙药,极阴法宝可以补救之外,其他法子皆不管用。
叶玄没有这些宝物,但他有一道权柄‘河中尉’印信。
若将此印信授予岳云斋,对方必然能够恢复,实力亦将精进。
岳云斋把本源灵契托付于他之时,他便在考虑着把这道河中尉权柄授予对方,以全主仆情义。
他设想过以后的居处会是怎样。
其他不说,首要一点就是得有山有水,如此一来就方便岳云斋就封河流,建立水府,护卫叶玄的居所。
当下危险重重,大能很可能已将目光投注到石河这片土地,此时贸然拿出权柄,叶玄恐被大能注视,所以打算出了石河寻到机会再将权柄授予。
得要岳云斋再按捺一阵才行。
正思考间,叶玄忽地觉得月光黯淡了稍许,他心下一惊,浑身紧绷,一道符咒已然捏在手中,朝天看去。
如钩弯月直接消去,夜空如墨。
林间小道,那些本要折返回去的疫鬼阴兵此时仿佛受到什么吸引,纷纷转身,向天边那片墨黑追了过去,吼啸声响彻四野!
怎么回事?
叶玄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他轻轻拍了拍囡囡,把囡囡叫醒,捂着她的嘴巴,让她不要发出声音。
囡囡会意轻轻点头,拉着哥哥的手掌,一同躲到了树后。
羊肠小道,颈一团绿火的疫鬼滚滚而来,源源不断,顷刻间映照把林间映照成了绿光海洋!
有些疫鬼甚至与叶玄错身而过,但却没有丝毫反应,吼啸着狂奔向天边那团墨黑!
这恐怕得是附近十余个村庄的疫鬼都汇集过来,才能形成如此声势!
叶玄毛骨悚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幸而他与囡囡的修为走足以抵挡疫气侵蚀,身边的诸兽各有禀赋,服食真,非是凡俗,更不惧疫气侵袭。
双龙躲在溪水里,也有疫鬼意图从水中游过,但都被它俩暗搓搓地咬住脚踝,无声无息地吞吃下肚。
倒是来者不拒,也不怕吃坏肚子。
叶玄注意力转向天边那团墨黑,便听到一声幽幽叹息传荡开来:“红尘如狱,人心如炉。”
这叹息声明明远在天边,但仔细一听,却似响在自己心底。
叶玄谨守心神,紧紧盯着天边那团墨黑。
便见其翩然一转,团成球形,中心有一缕赤光呈现,紧跟着,整团墨黑统统化作赤红之色。
赤焰收放,燃烧似冰,冷漠如炎!
寒与热两极感受笼罩此间!
那些追向这团墨黑的疫鬼纷纷反映不及,尽皆被冻成冰雕,又顷刻融化,冰火加诸,直接被炼成一缕缕血光,尽数投入天中那团赤红!
叶玄极目远眺,只见那团赤红之,隐有锁链绑缚。
疫鬼被炼化后的血光,有七成归于那团赤红之中,另有三成融于漆黑锁链之。
顷刻间,遍地疫鬼尽归虚无!
那团赤红轰然炸开,火光凝铸成了一个人形,周身赤焰腾飞,燃烧似冰,冷漠如炎。
焰火之中,竟隐约有一道道人影,向那火中之人不断叩拜!
传闻,炼罡境的修者,采集天生地蕴之物,炼成自身罡气。
此可以覆盖体表,或呈绝强防御,或有雄伟异力,或生毒煞烟瘴,或可勾魂摄魄!
这个修者的实力,莫非已至炼罡之境?
但他的气息比阴仙宗两个开窍境的长老,强数十倍都不止
炼罡仅比开窍高出一境,竟能强出这么许多?
阴仙宗师祖是白僵层次,媲美炼罡境大修者,可是其气息与这人相比,亦是天壤云泥之差……
思虑转动,叶玄立刻断定这修者出身必然不凡,或许是魔道四大源流之中出来的弟子。
其以疫鬼修炼自身,总不可能是正派人士……
那道周身沐浴在火光中的人影穿过树林,头也不回地往西方而去,并未发现叶玄影踪。
叶玄悄然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在此地停留,带着囡囡与一众兽类,趁夜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