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面孔神色虔诚恭敬,望着叶玄,温声道:“大黑天玄密宗崩灭千年,此中牵扯诸多秘密。
尊者既承此衣钵,还请继续追查下去。
宗门遗址下有重宝秘藏,尊者若有机会,一定要将之取得,莫被其他外人染指。”
所谓大黑天玄密宗的衣钵,不过是完整的大黑天镇恶伏虎拳而已,除此之外,诸多修行法门皆无。
想是老者本身也未从本宗得来其他什么高深秘法,传到叶玄这里,也就只有这套号称降服第一的拳法了。
此拳法极难参悟,但参悟之后威能无俦。
叶玄有猛虎袈裟拳法的根底,一朝顿见大黑天真身,立刻了悟。
此等资质,确实可说是与佛有缘。
但若有其他道家法门摆在眼前,未尝不能一并了悟,如此亦可说是与道有缘。
有缘无缘,全看自身悟性资质如何。
与元清灵相处这仈Jiǔ日,叶玄知晓了此间世界关于佛门的诸多秘辛。
用一句话概括这些秘辛就是,每一个佛宗之下,都埋藏着一尊极恶魔头。
仙人掌握万方权柄之后,神道、佛道同时衰落。
与神道被完全禁绝不同的是,当下这个时代,佛道诸多法门仍然可以修持,但总会在某一个关键境界时,召来种种外魔缠身,因果牵连,难以斩断。
与此相比,道门诸法便很是冲和中平。
因果之流距离叶玄还很远,但魔头他却已经见识过一次,不想再沾染第二次。
奈何与大黑天玄密宗有了牵连,总不能利用完这老僧之后,便将承诺抛诸脑后,所以叶玄初步的想法便是设法‘佛道同修’,寄望于从中寻到一个平衡点。
他向老者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我会尽力而为。”
老者面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黯淡,他的眼眸颜色转深,幽然叹息一声:“一切便全然拜托尊者了。
弟子去也。”
话音落地,他的面孔在半空中崩解成缕缕血光,又在顷刻间尽褪血色,化为虚无,回返天地之间。
指路玉蝉方才尤在半空胡旋,这时忽然停下,朝向一个方向,叽叽鸣叫。
叶玄望了眼那个方向,便把玉蝉收进法宝囊里。
他未察觉到的是,那玉蝉通体的碧绿色泽里,浮现出几丝墨黑,与碧绿正相互融合,慢慢消失不见。
天色还早,距离正午尤有一个多时辰。
金阳灿灿,遍照大地,即便身处莽林,亦感觉不到一丝清凉。
当下总不是饭点时候,也不好磨蹭下去,叶玄走到那副棺椁前,围着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其的精美雕绘,心里的伤感又被这件七品下位却极坚硬的法宝给冲淡许多。
这几天他每有时间,便口吐降魔真气,祭炼这口棺椁。
在其修成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之后,舌下真气亦尽数化作灿灿如金水的降魔真气,威能效用更层楼。
在元清灵的帮助下,又连着破开这副棺椁的几层禁制,祭炼的进度才总算加快。
今时再行祭炼一次,这副棺椁就可完全收为己用,任由叶玄将它变大变小。
灿灿降魔真气扑在鬼首阴棺之,登时将之通体青绿之色变作赤红,仿佛烧红的烙铁。
这般祭炼一刻,直至真气将棺椁完全包裹之后,叶玄忽然心有所感,念头一动,那棺材即缩小到巴掌大,落在他的手里。
祭炼成功!
叶玄面露喜色,心神沉入鬼首阴棺之内,查看这法宝的诸多威能。
念头一起,鬼首阴棺种种妙用尽呈识海。
此棺是云泽大君为自己躯壳准备的一个法宝,设了三层禁制,当时张大被诱导着破开一层禁制,可以将之简单驱使。
身躯躲藏在棺材里,可免遭攻击,同时抽取草木精气,补充己身。
但此等运用其实很是浅薄,若炼开全部禁制,便会发现这棺材还兼具储物妙用,将之安放在某地,某地便相当于一处天然阴气聚集之地。
有此特性,甚至可以用作许多阵法的阵眼。
棺材的真实空间足有鹧鸪观那般大,叶玄当即令彪子跳进其中,只见其身形完全没入棺椁里,棺椁里却依旧空无一物,好似彪子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棺椁腾空而起,四角的骷髅头眼冒绿光,登时将周遭一片区域的草木精气吞噬,转化如彪子体内,慢慢滋养着其断裂的那条胳膊。
彪子如今还未有自我修复损伤之能,若不是有这棺椁,叶玄还真不知该如何修复它骨骼的损伤。
“胖虎,你也进去!”
叶玄对胖虎道了一声,胖虎吐着舌头,亦跳进了棺椁里。
他随即从法宝囊里掏出来一个大木桶,在溪边盛满溪水,端进棺椁里,令双龙暂且屈身于木桶水中。
这棺椁的妙处就在于,其中能放活物,单此一项功能便使之远强于诸多七品下位的法宝,更何况它还有御空而行,吞噬草木精气释放阴气、极端牢固等诸特性。
便是一件六品下位的法宝,也不及这鬼首阴棺!
四下看了看,确认无有遗漏之后,叶玄把袖珍棺材揣进怀里,解开树下大黑马的缰绳,翻身马,驱马朝林外行去。
他如今修为不够,纵然鬼首阴棺有飞行之能,也无福消受。
此去虔大娘指定的地方不知还须多少时日,一路得小心避开有人烟之地,免得招惹了祸事。
待到了虔大娘指定的那块地方,我便先一边以这棺材做暂时居住之所,一边慢慢搭建自己的庭院房舍。
叶玄美滋滋地想着,对未来又生出了许多期待。
大黑马穿过莽林,尽走的小道。
它被叶玄投喂了好几道真,已非凡马,身形越发壮硕高大,筋肉虬结,皮毛油亮,连温驯的长相在其一身筋肉衬托下,都似乎变得凶恶起来。
马儿偶尔经过有人烟的地方,亦必然会惹来一阵羡慕的惊叹。
临近正午的时候,叶玄从法宝囊里取出肉干用了些,又吃下一颗辟谷丹,给马也吃了一颗,放胖虎出来活动,自行觅食,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又继续赶路。
幸好法宝囊里粮食充足,身也揣着银钱,叶玄就一点也不心虚。
偶尔经过一些人间聚集的乡镇,就会购买一些生活日用之物,甚至买了许多树苗、药草种子之类,准备在构建自己理想家园的时候,播种下去。
指路玉蝉驱使着叶玄连连改换方向,如此行了七八日时间,周遭已尽是莽林大山,再未见到有一个人影。
这时叶玄才有些后悔。
也不知虔大娘定下的最终地点究竟在何处,如今已至如此远离人烟之地。
当时路过那些集镇时,该多买些鸡崽家禽之类,到时也好喂,免得缺少肉食。
然而如今已经路过,总不能再消耗时间折返回去购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越走便越觉周遭荒凉无有人烟,就连道路都变得稀少起来。
毕竟有人常常经过的地方,才能形成路径。
若一片区域根本就无人去走,自然也就无从形成路径了。
这一天,叶玄走过一片蒿草齐腰深的原野,终于在边缘处看到一条通往蒙蒙雾气中的道路。
时至清晨,此间天气无常,有些雾气也是正常。
叶玄对此并不在意,见有路径,心中顿生期盼有路的地方就意味着周遭可能有人烟聚集。
一路走来,所见景象越发像是一些原始的、未被开拓过的地带所有的景象,甚至夜晚时都不敢继续赶路,躲进棺材里,几次见到有异种凶兽从棺材旁经过。
眼下总算有条路可走,叶玄怎能不高兴?
他沿路而行,倒也没有忘记警戒周围,并未发现异常。
大黑马被他安置在了棺材里,毕竟有些地方驱马并不方便,这马再不凡,也比不得天马、龙马一类的神种,能驰骋天际,御风行空。
他满心欢喜,以为小路尽头或许会见到人烟,然而一直往前走,四周温度越来越冷,鼻翼间隐约嗅到一丝水汽的味道,让他感觉甚是不妙。
走到尽头,果然见前方一片**大湖。
烟波浩渺,气蒸湖泽。
这路的作用,便是让人走到湖边?
叶玄一阵懵然。
到这湖边作甚莫非来跳湖自杀不成?
还是说此间有船家,可以乘船离开?
一念及此,叶玄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船家,船家”
声音在湖面传扬开去,越发幽远森然,像能沁到人骨子里一般地凉,让他心里陡生出诡异感觉。
大湖浩瀚,漫无边际,一眼望去,也未见到有岛屿之类的地方。
正当叶玄渐觉失望时,真有一叶扁舟穿破雾气,曳过湖面,在层层涟漪里向叶玄这边缓缓而来。
临近了,叶玄才看清撑船人的模样。
那人骨瘦如柴,似是许久都不曾吃过饭一般,船停在近前,他便在船下打量叶玄,眼神里有让叶玄深觉悚然的意味。
就像叶玄打量一只长成的公鸡那般。
“要船,得先付船资来。”片刻后,那人垂下眼睑,哑声道。
叶玄倒也不惧此人,他的虎皮袈裟经天魔异化,大日如来遍照,已经成为一件八品位的法宝,内中蕴含的三头伥鬼尽作罗刹相,随着叶玄心念一动,便能啃噬生魂。
除非气血强悍到叶玄这等层次的修者,否则休想伤之,反会被它们拖出生魂一气吞吃掉。
更何况,纵然猛虎袈裟不成,还有飞魇钉魂骷,飞魇钉魂骷不成,龟缩在鬼首阴棺里,这厮也奈何不得。
这个时候是叶玄手段空前之多,战力空前膨胀的时刻。
艺高人胆大。
叶玄手心冒汗,沉声问了句:“多少?”
他未说‘多少钱’,加一个钱字,意思就完全不一样。
万一此地并无通用货币,而是采取以货易货的方式,多加一个钱字岂不是会暴露出自己的一点身份?
船夫耷拉着眼皮,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三颗辟谷丹。”
“三颗辟谷丹,你怎么不去抢?”叶玄瞪大眼睛,这明显是在漫天要价。
他自不肯做这冤大头。
三颗辟谷丹,叶玄还是拿得出来。
然而过个河而已,要这么高价钱,难道不是在抢钱?
更何况,财不露白,这船夫明显是想讹自己一把,真眼皮也不抬地掏出三颗辟谷丹予他,谁知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叶玄瞪大眼睛呵斥船夫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囊中羞涩的穷鬼。
船夫本来看他白净,还以为是个大户,没想到与对岸那些人一样,顿时失去兴趣,懒洋洋道:“一颗辟谷丹吧,一颗就让你船。”
“半颗成不成?”叶玄反问一句。
船夫一摇船桨,转身就想离开,叶玄在后面连忙叫住他,咕哝道:“一颗就一颗吧。
坐个船而已,也能贵得这么离谱。”
他磨蹭好久,才摸出来一颗辟谷丹,交给船夫,这才被准允船。
船桨摇动,扁舟驶离岸边,向湖心而去。
湖风扑面,带来沁凉的气息。
叶玄看着湖波,忽就想起一个问题:为何这船夫别的不要,独要辟谷丹做船资?
难道是经常忍饥挨饿?
看船夫形象,叶玄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船家,这湖叫什么名字?”叶玄问了一句。
“沉舟湖。”船家头也不抬地回道。
叶玄闻声,欲言又止。
他很想反问船家一句,既是沉舟湖,你这小船怎未沉下去?
不用他问,船家已然给出回答:“此湖遑论多少飞剑舟船横渡,必会跌入湖底。你不信可以往下面看一看。”
湖水幽深,哪看得清湖底事物。
但叶玄还真的伸长脖子往下面看了看,一集中目力,那幽深湖水仿佛瞬间变得透明,剥开层层面纱,显出原始本真。
一艘艘仍流溢宝光的船儿、一道道飞剑、一个个奇形法宝连同累累尸骸尽数沉浸在湖底!
叶玄一下收回目光,满眼悚然!
这湖好生诡异,他想转头回去了虔大娘他们怎可能会把妖境定在湖泽之后?
叶玄惊疑不定,又听船夫道:“此湖只得我家这一艘船可以渡过,我家做这营生,已久远得不知多少代了。
近六百年来,你是我所见第一个过来渡湖的人。”
啥?
六百年来只有我一个人过此湖?
只有他家这一艘船能过此湖,那半路他若心生歹意,把我抛下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