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吱呀,
吱呀……
破旧的玻璃窗被风刮得直响,窗沿上的蜘蛛在快速编织着破烂的网。
窗外的依稀光点,只能看到房间里三分之一不到的景物,而大多数,则是被黑暗吞噬。
小男孩儿蜷缩在角落里,眼里满是恐惧。他的面前,是一个黑色边缘的瓷碗,碗肚子上是土黄色的花纹,碗里盛着几片煎鸡蛋。依稀的光点下,可以见到好几只绿头苍蝇在煎鸡蛋上爬行。
木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女人被壮硕的中年人推进来,倒在地上,随后门又关上了。
那个女人,像是之前受到了毒打,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小男孩儿又缩了缩腿,这夜很冷,饥寒交迫,然而面前被绿头苍蝇爬满的煎鸡蛋,小男孩儿始终不敢去看。
没多时,呻吟声消失了。那个女人好像也抱着腿坐在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此时明明是两个人待在漆黑的房间里,却像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男孩儿饿得已经头晕目眩,昏昏欲睡。却在这时,忽然感觉有只温暖粗糙的手在抚摸着他,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阴暗的长头发人影。
“啊!”他惊叫一声。
这时才勉强看清,是一个长得并不怎么好看,看上去很是朴实的女人,她脸上还有些淤青,此时正有些怜悯地望着他。
“你也是被骗进来的?”女人柔声问道。
男孩儿按耐住因恐惧而不停跳动的心脏,轻轻点了点头。
“要好好活下去哦!”女人轻笑着。
十分钟后,
椅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下,
一双腿悬浮在半空,摇曳着。
破烂的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和屋里那女人不停摇摆的身子,交织成一副死亡的交响乐。
黑暗中,一双小小的手,颤颤巍巍抓起一片煎鸡蛋,塞进了嘴里。
……
明月睁开眼睛,终于把体内残留的怨魂消除了。山洞里的火堆有些暗了,明月急忙又添了些柴火。看了下徐听,发现他还是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眉头紧皱,脸上不停冒着细汗。
“这是……做噩梦了?”
明月走了过来,伸手撕开徐听的衣服。徐听身上还有许多裂纹,这些裂纹甚至已经扩散到了他的心口,鲜血淋漓,隐约间可以看到裂纹间隙处,那不断跳动的心脏。
“靠……都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身体还在和裂纹对抗,不断愈合,这生命力真是顽强……”明月暗暗骂了一句,却又见到徐听的眉头越发的紧皱,忍不住伸出柔荑的手指轻抚他的眉宇。
“这么烫!”明月眉头皱了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是中毒又是发高烧的……一个玩家居然还会发烧,真是丢人!”说是这么说着,明月拿出一张手绢,秀手一招,从山洞外飞进来一股水流,法力烘热,把手绢浸了浸,叠好,放在徐听的额头上。
啪!
昏迷中,徐听的手猛地抓住了明月柔软的小手。明月愣了十秒,试着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徐听的手抓得很紧。那紧皱的眉头和直冒的冷汗,表示着主人还是陷在噩梦之中。
“……便宜你了。”
明月调整了下坐姿,把徐听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不断更换着那逐渐冷却的手绢。
“……在河里宁愿用呼吸器也不愿让我亲你,现在身体倒是实诚得紧。”
……
滴答,
滴答,
滴答。
雨水淅淅沥沥落下,小男孩儿坐在树下,全身的血,蜷缩着,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那烧得半边天都红了的大楼,像是火烧云。
黑暗,笼罩着一切,冰冷,无助,孤独,种种情绪交错,喰食着那个幼小的孩子。
“只有我,一个人呢……”
……
“你是第一次这样对我笑。”
“我一直努力,很努力想让你这样对我笑……”
“我的心好疼……我不要你不开心……”
血色的刀一划而过,嘣的一声脆响,连接着虚无的红线断了,这辈子都无法再连上。
推开病房时,那个女孩儿的回眸一笑,是自己那颗冰冷心里久违的阳光,然而这阳光,怕是再也不会给自己温暖了。
“你是?”
两人的缘分,就如同是原子在飞速靠近质子,或许是太过热烈,当接近后又相互排斥,再相互吸引着,原子绕着质子旋转着,无形的力场让两者始终不再交错。
永永远远不再交错。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
火堆噼里啪啦不断响着,忽明忽暗的火焰让那坐着的人影都有些隐隐错错。
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手绢,温暖的手掌抚在昏迷的人额头上,却是忘了收回来。不知想着什么,如同皎月般的眼眸有些失神。
“嗯?”明月回过神来,却是发现靠在自己腿上的人儿不再挣扎了,该是没有做噩梦了吧。
不过,他怎么哭了?
……
黑暗的最深处里,小男孩儿蜷缩着。隐约间,像是有个女孩儿轻轻搂住了小男孩儿。
液体,滴落在小男孩儿脸上,是温热的。
那耳语,带着哽咽,温柔,依恋,和生机。她没有试着去温暖小男孩儿堕入黑暗的心,只是抱着小男孩儿,小男孩儿闻着那熟悉的体香,从未发现是这般的好闻。
“呐!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嘛,好像谁没杀过一样。不过你这年纪是小了些,说不得会做噩梦。不过嘛,要是你做噩梦害怕了,就朝黑暗里看看,在黑暗的最深处,我也在。”
说着说着,女孩儿停下了,紧紧搂着小男孩儿,用温柔得若秋水般粘稠的声音道:
“我,和你一起承受着黑暗和恐惧。”
“不再孤独,因为彼此。”
那堕入黑暗、逐渐凋零的心,在这如梦幻般的呓语下,在坚持着。
为了彼此活着,为了彼此坚持着,
努力着,因为彼此。
……
忽明忽暗的火焰照耀下,徐听猛的睁开双眼,深邃得如同深渊的眼眸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
“你醒啦!”明月惊喜道。
徐听这才注意到,他的脑袋一直靠在明月的腿上,甚至还抓着明月的小手。闻着明月身上散发的香味儿,徐听趁着梦里的感觉还没完全失去,用力握住明月的手,挣扎道:“你能说一句‘因为彼此’吗?”话音里,带着一丝他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明月一愣,下意识重复道:“因为彼此……”
徐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是她……
那个女孩儿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熟悉?她搂过我,可是我怎么完全不记得?还有她的声音,她身上的香味儿,我都好熟悉!
原来,还有那么一个人在陪着我,
可是,她到底是谁?
明月明显察觉到徐听眼中的暗淡,把手用力抽了回来,不满道:“你这是梦到梦中情人了吧,真是的,亏我让你靠在我腿上,你居然想着其他女人……之前我就一直想问,难道我真的很丑吗?在河里的时候你还……你还拒绝……”说到后面,她说不下去了。
徐听坐了起来,深深呼吸着,闭上眼睛调息,可以见到在他清醒后,身上伤口的愈合速度远远超过裂开的速度。
“你挺漂亮的,不用怀疑这点。”徐听闭着眼,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像是阐述事实般道:“至于在河里的时候,虽然你渡气给我也是一种方法,不过从效率还有实用性上看,始终没有呼吸器好,而且还很麻烦。”
这解释,倒不如说一句“我怕坏了你的清白”的好,然而徐听这么说,明月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就是在说,你的吻还不如一个呼吸器实用……还一点没有考虑那是一个吻啊!还是初吻那种!
“呵……”
不多时,山洞里被火焰烘得有些高的温度骤然一降,只见徐听身后出现了一个不断滴着血的虚影,那虚影咆哮着,摇曳着,赫然是徐听的样子。
“红衣厉鬼……”明月眉头挑了挑。
徐听紧闭着眼,伸出右手,全身颤抖着,血肉不断移动,像是有数十只虫子在他身体里蠕动。而他的右手掌心,一滴黑色的液体不断汇聚。
半个时辰后,徐听托着掌心那滴漆黑的液体,松了一口气,道:“毒逼出来了。”
“你不是说这毒会吞噬内力和能量吗?”明月问道。
“这是鬼力,存在形式上来说不属于一般能量属性。而且,我是用鬼魂的念力把带着毒的血逼出,没有直接触碰毒素。”徐听叹了口气道:“这毒还真是烈,估计是那蛇妖的本名蛇毒了。即使把毒逼出来,我现在这个身体里还是一点内力都没有,估计在回归前,是没法儿凝聚出内力了。”
“这毒这么恐怖,为什么那蛇妖还是被人威胁着不去攻击村民?”明月诧异道。
“估计是没机会,想把毒液成功打进一个古武高手体内很难的。而且蛇妖是临死前拼命才用的这玩意儿,那人当时没想着杀它吧。”徐听解释道。
明月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古武高手跑得贼快,一般的暗器更是能听声辨位,各种花哨躲避。若不是……明月忽然想起来,微不可查瞥了徐听一眼。若不是他当时抱着我,没法儿躲避,而且用手替我挡了一下,这毒,应该是我来承受的。
这人,虽然看上去不靠谱,冷冰冰的,毒舌,钢铁男,但……好像还不错,突然有些羡慕他的那个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