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仓说话时脸上透着老男人的温和与从容,眼睛里的光芒却让一凡无法直视。
在大仓这个杀人如麻,纵横江湖多年的大魔头面前,适时降低姿态,暴露出自己的胆怯,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这次一凡是真的大舌头了,“我们……有么好处?”
大仓笑道:“你们不用住地下室!”
这就是好处?开玩笑不带这么开的。就不提提钱吗?
一凡不缺钱,但这是帮大仓铲除异己,相当于是对着家富眼里撒了一把沙子。这么凶险的活儿,多多少少大仓也应该表示一下,顺便也表明他哥俩不是轻易就能打发的人。
装作考虑一下,一凡晃着脖子把头抬起来,微眯着发红的眼睛看着大仓,“你是大老板,比……江山大,比家富大,这点好处……也——太小气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讲条件的,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只会跟将死之人讲条件。”
帅华觉得这话说得有意思,抬头问道,“跟死人讲条件?讲……什么?”
“怎么个死法!”
一个冷战让帅华醉意全无,扭头看向一凡。
“我需要时间。”一凡也不敢再图口舌的便宜,马上应承了下来,因为CC姐正微笑着看着他,这还看不出点名堂,那他就真的醉了。
对付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就三两句话的事,大仓很满意一凡的态度,他站起来俯视着一凡和帅华,“我相信你们是聪明人,但是时间不要太长!”
示意不用CC姐搀扶,他又向一凡和帅华歪了一眼,对CC姐说:“他们少不经事,你盯着点。”说着在几个保镖的护卫下离开了亭子。
等他们一走,黑暗中闪出几个大汉,把一凡和帅华架了出去。
头倒是不疼,就是有些重,有些发木。一凡感觉到被抬了起来,然后身体飘飘晃晃,接着就陷入柔软之中。
在上学那会,年轻人就是图个新鲜,白的、啤的、红的、药的……什么酒没喝过,但今天这酒确实够劲。
等一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八九点钟,帅华闭目揉着太阳穴,也早醒了。
这里并不是江山给他们安排的宿舍,他们的宿舍有股子潮湿的霉味,床板硬得能把人半夜硌醒。
忽然换到一个舒适干净的地方,让两人都想多躺一会儿。
有个黑西装的到来打消了他们的想法,催命似的让他们两人快速的洗漱完毕后,把两人带到了一间雅致的房间。
看到房间中间的小桌上摆着小笼包和豆浆,让一凡和帅华愰如回到了国内。
CC姐走进来时,两人刚刚扫完桌子上的早餐。
“睡得怎么样?”
“还好!”
简单的问候完毕,CC姐向身后两个壮实魁梧的手下举起了手指,帅华像只可怜的鸡仔被拎了出去。
一凡起身要去阻止时CC姐说道:“你的朋友我们会好好的款待他,你早点做完,就能早点看到他。”
帅华挣扎吼叫声渐渐远去,一凡重新把目光放在CC姐身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
CC姐的眼珠左右晃动着,一凡马上明白了,这里不是有耳目就是有监控,说话还是要小心。
“江山这人不老实,他在博C游戏APP里暗设后门,把公司的一部分收入转到自己的海外帐户上,他必须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一凡稍稍一想,朱小龙的名字就出现了,江山的手法和朱小龙原来干过的事一模一样。
他在心里感慨着,人呐,在金钱面前总是抵挡不住诱惑,哪怕是死,也要死在钱堆上。
“江山说他这一辈子都出不去,他要钱有什么用?”
CC姐淡淡的一笑,把一凡看得坐立不稳,“他出不去,但他还有家人。”
说起江山,让一凡唏嘘不已,这又是一个被贪念葬送的人。
江山原来在北美一家知名投行的网络工程部任职,是一名出色的安控专家,在一次南亚旅游时让他迷上了D博。
初尝甜头的江山虽然知道继续下去,结果肯定会是输,但他心存侥幸低估了这里面的套路,也高估了自己的控制能力。他想着每天赢个几百几千就收手,也不会把自己陷进去。
钓过鱼的人都知道,在钓鱼的时候先往河里撒点鱼饵,然后会更容易钓到鱼。而且,鱼饵的分量要掌握好,不能太多或太少。
在场子里,所有的赌徒都是鱼,当他们吃了送到面前的鱼饵之后,也到了起杆的时候!
连续一段时间只输不赢,已经赌红眼的江山再次加大下注金额,偶尔还真的能赢上几百或几万。
不知不觉中,他的下注金额越来越大,毕竟偶尔还是能赢的,江山的贪婪心理被无限放大了,赌本和赌注的不断加码让他越陷越深!
踏出了第一步,就陷入了一个设计完美的圈套,一环接着一环,让江山万劫不复。
在江山欠下家富三百多万后,家富给他算了一笔帐,连本带利要还九百多万,而且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往上滚动。
江山在公司里也算高管,一年的薪水有一百万出头,可是在这个天文数字面前,他就是倾家荡产也还不上。
一阵毒打之后,家富给他指了条活路,于是江山就成了这里的线上博C业务的大主管。
而这一切不过是家富设的一个局,他需要江山这样的人。
家富原来开了三家场子,生意也还过得去,自从大仓施展手段整合了这里的各方势力后,就把分散在各个势力下面的赌C生意交给家富打理。
但是周边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有这方面的业务,竞争十分激烈。
线上业务不受地域限制,辐射面更大,家富就把新的利润增长点放到了高速发展的网络上,但这又需要强大的APP开发和安全保障团队。
从架构稳定性到数据库设计到前端配置,再到防御攻击到反IP追踪,难度要比很多游戏公司高多了。
这是赚钱的暴利生意,暴利会带来大量麻烦,同行之间的互相碾压就让家富吃不消。
他需要一个强大的技术团队为他的线上业务作后盾,但是东南亚一带符合要求的人才很少,当地人对于软件和网络工程似乎天然不敏感。
阿三虽然盛产码农,但他们的性格和能力都不太能够产生生产力,并且文化上的差异较大,是阿三码农不能逾越的障碍。
历史经验多次告诉家富,如果不知道坑谁,那么坑老乡,是最容易的。
国人工作努力,对于加班的容忍度,对于工作强度的耐受,性格上的温和忍让,都是很好的选择。
所以他就把目标放在了国内。
而为了能够骗到这些人才,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工资,是必不可少的。
一般的程序员,如果有五年左右的经验,按照技术栈不同,一般正常的价格是一万五到三万人民币以上的税前工资。
家富开出的价格是三到五万,做五休二还包食宿,年底视工作性质还发三到六个月的工资当奖励。
码农们在编程的世界中很聪明,但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人往往很天真,在高薪诱惑面前,很多人都心动了。
心动不如行动,怀揣着梦想买了机票,主动的掉到坑里。
敢做博C的人,都不是善类。
家富没收了他们护照和身份证,辱骂,恐吓,L体视频,殴打,他有的是方法让这些人放弃幻想为他做事。
所谓的做五休二,也全都是谎言,每天工作12小时两班倒,一个月有一两天的休息时间就是格外开恩了。
他们一举一动都有监控器盯着,与传销非常相似。
辛苦一个月,到发工资的时候,这些人发现工资数目和许诺的一样,但是以当地货币结算的,五万也就相当于内地的两百多块钱。
这时他们后悔了,发现被骗了,但是在这个人地两生的环境,就是能逃出去,也摸不到回家的路。
想求助,但是谁又敢帮他们。
然后这些人就像黑砖窑里的工人一样,麻木地被逼着输出代码,一天一天的榨干他们的价值。
线上生意做大了,自然就有人眼红,同行马上就花钱雇了黑客对家富的线上服务器进行攻击,三天两头让他的业务停摆,于是正好来场子潇洒的江山就成了家富的目标。
有了江山这个技术大牛人,家富的在线业务这两年多已经超过四号D品的利润,对于这种风险小收益惊人的业务,大仓早就有了踢开家富自己亲自接管的念头。
可是大仓也是投鼠忌器,他的势力如日中天,风光无二,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但他也知道暗中觊觎他的人大有人在。
如果处理不好,惹上一身骚还是小事,性命能不能保住才是大问题。
老谋深算的大仓暗中做了很多工作,他不仅知道每次上交的资金被家富吞没了三层左右,还知道家富背地里也在壮大自己的势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自立门户。
这是大仓不能容忍的,他掌握到家富的确凿证据后,一直在寻找时机除掉家富。
但是硬来必定又是一场血光之灾,大仓也是求财,如果搞到最后让其他地方趁机抢了生意,闹个人财两空那就成了笑话了。
瞌睡遇枕头,这时候一凡和帅华出现了。
经过CC姐对这两个年轻人的一番考察和摸底,大仓决定让这两个年轻人来实现他的设想,先从内部慢慢夺取家富线上业务的控制权,再寻个借口废了家富,兵不血刃平稳的完成对家富业务的全盘接手。
……
“我说了这么多,你也清楚其中的利害。这事如果办砸了,后果你很清楚!”
一凡很失望,肖麦在他面前还是CC姐,一点也没有表现出相逢的喜悦,说话也是冷冰冰的,让他想趁机一述衷肠的想法彻底落空。
“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再考虑怎么又快又好的完成任务。”
CC姐站起来,终于露出了微笑,她向一凡伸出手,“祝你马到成功!叔叔那里还等着你的好消息,不要让他失望。”
“你要保证帅华的安全!”一凡屁股都没抬,伸手敷衍的和CC姐握了一下,但是CC姐却在握手的一瞬间用力捏住了他的手。
就在一凡诧异之时,CC姐松开手,转身走了出去。
一凡双手放在裤兜里走到门边,不出所料门外站着好几个人。
等取下眼罩,江山这个矮胖子正坐在一凡对面。
江山神秘的告诉一凡,大仓对这次网络攻击很不高兴,他把帅华送到家富那里当了网络顾问,让帅华根据自己的经验,帮家富重建一个新的备用服务器机房。
江山眼红帅华的同时,也为一凡感到惋惜,“你的能力不比帅华差,怎么你……”
一凡瞧了瞧江山,苦笑着说:“我怎么知道。”
“这外行就是外行,要我说呀,你才应该去当那个顾问。”江山自觉这话伤了一凡面子,他给一凡丢了一支烟,说道:“伴君如伴虎,你跟着我也挺好,只要你工作做的好,我会罩着你的。”
罩我?一凡只能在心里笑得心肝乱颤,自己都是个泥胎还不知道,还想罩着我?
江山坐在一凡旁边,帮一凡点上烟问起了大仓宴请他们的细节,一凡也不隐瞒的如实相告。
“喝了雄黄酒?”
江山夹着烟沉思了起来,过了片刻他问一凡后面的情况,一凡说后面就一觉睡到大天亮。
“以后那个雄黄酒还是要少喝,记住我的话!”
“酒有问题?”一凡看江山说的郑重,就多问了一句,但江山只是用力撇着嘴向他摆摆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帅华走了,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凡还有些不习惯,少了帅华的三寸不烂之舌,房间里连点生气都没有。
一凡关上灯坐在床上抽烟,他在黑暗中从裤兜里摸索着,把一个揉得很紧实的纸团捏在手里。
这是肖麦与他握手时,推到他指缝里的。
把纸条慢慢在手心展开,借着烟头上的微光,上面两行娟秀的小楷让他倍感亲切。
“不要自作主张,除了我,谁也不要相信。麦字。”
虽然舍不得,一凡还是用烟头一点点的把这张小纸片烙出无数个小洞,直至剩下手指捏着的一点,一凡才把它搓成米粒大小丢在烟灰缸里。
惆怅的在腿上拍了一下,一凡感觉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他用手指感受了一下,然后打燃火机,是一粒红豆,在火光下越发的鲜红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