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三，什么消息都没有宣布，张广奇也没有再出现，刘益之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做着自己的事情。

闲言碎语开始出现了。

“还以为会放个窜天猴，结果是个闷屁。”李项的鄙视好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一样，让人牙酸。

郑伟的阴阳怪气则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次失败没有关系，再接再厉嘛。以后每个月可以申请去德山出差一周，尽情享受标准服务，以后Eric哥就成了我们清港向导了。”

胡志山还是那样老气横秋，“年轻人，就是太冲动了。硬骨头，要是那么容易啃，就不叫硬骨头了。真是可惜了，要是你当时忍一忍就好了。”

下午，销售部召开了一个短会，讨论库存调配，协调出货的事情。就是这么短短一个多小时，王仲良还是忍不住借题发挥一番。

“Eric，你要好好反思一下，不要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饭要一口口吃，工作要一步步做。一来就想干番成绩出来，怎么可能？要好好向前辈们学习请教，认真做事，老实做人！”

全然忘记了是他举荐了刘益之去跟进顺达这个案子。郑伟、李项两人连声附和，好像是刘益之把顺达厂搞砸的一样。

刘益之在桌子底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掐进手掌肉里的疼痛让他保持着克制。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的。过了一会，在疼痛中恢复平静的刘益之轻轻地舒一口气，手也慢慢地松开。刘益之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中二地说一句：“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等着吧，过几天看你们还怎么笑！

周四，在李项和郑伟例行的讥讽和阴阳怪气中，刘益之收到了顺达采购副理余作文回复的邮件。

张广奇在周二就约好了FJT那边的人，刘益之当天就发了邮件给余作文，列明了FJT大华夏区市场总监山田真一先生，南港鸿冠电子市场总监张广奇先生计划本周拜访顺达厂，希望能与协理杨光源先生、采购部孙经理会谈，请余作文帮忙安排。

余作文报了上去，今天接到回复说，周五下午两点半，杨光源协理和孙经理有空，可以接待山田真一一行。

看到这里，刘益之心里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给张广奇发了邮件，通知了明天的行程。计划明天上午山田真一、张广奇与自己能够在南鹏会议室里互相通下气，十一点去吃午饭，十二点坐包车出发，下午两点之前赶到顺达厂。

过了五分钟，张广奇回了一封邮件：“It’s OK！”

周五上午，郑伟和李项这两个“沙雕”又开始每日一次的对口讥讽剧。可能是找到了乐趣，这几天的上午，两人按时守在刘益之座位旁边，阴阳怪气地把刘益之一通狂损，心情舒泰了才出去跑客户。

正当郑伟和李项吧啦吧啦你一句我一言时，张广奇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办公室，把两人吓得赶紧坐回到位置上去。

张广奇把来人直接引到刘益之座位前，用英语介绍道：“这位是川景电子负责顺达厂的销售，刘益之，Eric Liu。这位是FJT华夏区销售总监，山田真一先生。”

刘益之鞠了一躬，用和语流利地说道：“刘益之です，はじめまして，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我是刘益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山田真一愣了一下，连忙弯腰回礼：“山田です，どうぞよろしく。”

张广奇微笑着招呼两人进会议室，关上门后三人在里面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办公区的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倾听会议室里传出的任何动静。尤其是A组的那五位，一上午下来，脖子似乎都长长了一截。

到了十一点过几分，三人用英语交流着，有说有笑地走出了会议室。刘益之收拾了一下，背着包，跟张广奇和山田真一一起出去了。

办公区一片寂静，众人默然无语，都不知在想些什么。王仲良坐在那里，揉着酸涨的脖子，脑袋晃啊晃，晃得让人有点头晕。

顺达厂会议室里，两点三十五分，门被打开了，余作文在前面引路，他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男子，穿着很精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第三位是四十多岁的地中海油腻大叔，腰微微弓着，紧紧地跟着年轻男子的步伐。

已经站起身来的张广奇对年轻男子说道：“杨协理，孙经理，我们又见面了。”

杨光源鼻子哼了一下，只是点点头，没有答话。孙经理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和气。张广奇不在意，继续说道：“我来介绍下，这位是FJT大华夏区销售总监山田真一先生。”

然后又转用英语道：“山田，这位是顺达厂的协理，杨光源先生。”

杨光源身上的骄横迅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谦谦有礼，他鞠了一个标准的和式礼，比刘益之那个要标准多了，用和语说道：“我是杨光源，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与山田真一互相行礼，交换名片后，杨光源直接拉着山田真一坐下。

杨光源一直在讲和语，述说他在东都三木道中学、东都大学电机系上学时的经历，谈起他的初恋，他最喜欢吃的御贩烧，最喜欢去的玉带二丁目。山田真一虽然是关西人，但也是东都大学毕业的，更巧的是，两人都是在花旗国读的硕士，只是杨光源读的是康奈尔大学，山田真一读的是斯坦福大学。

有了共同语言，两人聊得更开心了，用和语聊了足足一个半小时还意犹未尽。在场的人只有刘益之懂和语，可他偏偏装作什么都听不懂。其余的人不懂和语，却面带微笑，跟着两人的情绪波动而转变，好像都听懂了一样。

四点半钟了，山田真一终于想起今天的来意，找个时机说了出来。

杨光源听完后，眉头一皱，转向孙经理，这次换回宝岛口音的国语，“FJT的器件，不仅是产品的正选器件，更比现在采购的IFN要便宜5%，你们采购部为什么不报上来？”

孙经理马上站了起来，弯腰点头，用一口宝岛腔的普通话恭敬地回答道：“杨协理，是我疏忽了，请原谅我。我马上叫他们测试认证，进入到采购申报流程。”

“这是你的工作失误！我不希望看到下一次！”杨光源像训孙子一样把孙经理训了一顿，最后说了一句。

孙经理一句话都不敢分辨，只是点头哈腰，最后用手巾搽拭了额头上的汗，坐回到座位上，尴尬地对张广奇、刘益之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