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拖至一层甲板上?让他那些弟兄们亲眼所见,咱这算不算骨肉相残?”王顸说话间顺手提刀一划,迟阿九的脸颊上顿时血流如注,长不过二寸的口子像两片张开的薄薄嘴唇。“畜生,你们才是畜生,大梁国的祸害,必遭报应的乱国之贼!”迟阿九边嚎叫边骂,只是被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庄瑞霖忙吩咐挟制着迟阿九的两个军士道:“绑结实了手脚,待会儿直接投到江里去,凭他天大的本事也活不了!”
话虽这样说,迟阿九仍在嚎叫仍在挣扎,王顸已看不清他的神色,满脸都是血,又在地板上磨来磨去,竟像是满脑壳儿上都是伤口了。晁志川闻声而至,见两个军士将迟阿九捆绑得粽子一般,又见褚佶山的胸前插着一把钢刀,不由得怒火中烧,上前一脚踢中迟阿九的脑壳,骂道:“狗畜生!你跟他有多大仇恨?好歹他是你的军中弟兄,本应情如手足才是,同生共死,你就对他狠心下得了手?”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既然下不了手,如何你们前来攻伐?那湘东王与当今圣上,不也是同胞兄弟?你们先灭了河东王,又来攻郢州,平头百姓得过你们啥好处?还不是一样背井离乡,还不是一样家破人亡?”迟阿九说话时,竟然紧闭了眼睛,似是知道必死无疑。
能这样说话的人,可是不识字的白丁?王顸暗暗思量这个人的来历,实在想象不出他在郢州军中之地位,难不成除去擅射以外还是个文韬武略之材?当初你褚佶山傻傻地举荐此人,有没有想过会在他手里丧了命……
“好你个畜生!天生得一张巧嘴!皇祖被困死台城,祸根就是你这般能言善辩之流!”晁志川弯腰抽回褚佶山胸前的钢刀,那刀尖直抵迟阿九的额头。
刀上有血,那是褚佶山的血,缓缓地流到了迟阿九的脸上。此人睁开眼看看晃志川和庄瑞霖,竟然是一声冷笑。晁志川的嘴唇哆嗦着,手背上青筋暴起,猛一用力,“畜生你想死得痛快?老子偏要让你慢慢死!”
钢刀的锐利刀尖飞速地划过迟阿九的额头,鲜血急火火地流出来,涌进眉间,滑落到鼻梁上,又在嘴角处拐弯。王顸看得胆战心惊,心情无以言表,他也看到了那一道刀痕中露出的白骨。只是并不觉得此人可怜,也不觉得此命可惜。难道,这就是恨一个人的极致?
只是,王顸想不明白,他伺机杀死褚佶山,究竟心中怀有多大仇恨?
“你这硬汉子,却把血性用错了地方!”庄瑞霖手持钢刀在迟阿九胸前一划,袢甲衣衫裂开,看见胸骨起伏,毛色暗黑且浓密,可见此人英勇擅战并非没有来历。庄瑞霖又道:“狗东西,咱们大敌当前,正需要能打能拼之人,你服软求饶,我们作主,留你一条命去杀侯景,也不失一条重新做人之路!你在一棵树上吊死,实在犯不着!”
王顸心中觉得猛地往下一沉,心想你庄瑞霖这是疯了?还是傻了?褚佶山之死还不够你警醒?如何又要放他一条生路?若他掉转枪头再攻击你,岂不是你也要像皇祖耶耶当初收纳了瘸子侯景一样养虎为患?
“老子为何要求饶?”迟阿九睁眼看看庄瑞霖,吼道:“今日你杀了我,明日有人会杀你,杀来杀去,杀到最后,各路亲王兵马疲惫,大丞相再整治众军,当今圣上自是江山稳固,老子死在你手里,也不过是时云不济,你们这些谋逆之贼,终将与我一个下场!”
王顸掂掂手中钢刀,想寻一处下手,既不立即致命又令此人反高官彻悟。斥侯参军晁志川却像是没有了耐心,一刀刺中迟阿九的小腹,血如泉涌,哀嚎如狼,嘴里却仍骂道:“狗贼这般心狠,你们……以后也得……横死在外!”书吧达shubaa
“少说这般屁话!就不想让你痛快!”庄瑞霖提着刀,抬腿踢了踢迟阿九的脑袋,说:“若不是你杀了小佶子,我们如何会要你的命?跟我们并肩去杀侯景,那才是世间正道,奈何你狗粪糊了心,一心认为瘸子侯景是忠臣良将,可怜虫,真你耶娘的死不足惜!”
“大丞相治军有方,你们交交手就知道了,看看谁死在后头!”迟阿九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说话的底气却足:“要不是大丞相出手相救,当今圣上如何做稳江山!”
扯你耶娘老子的蛋!这可是不识字的人?王顸说:“扔到江里算了,再跟他费口舌,枉费苦心,这般无知之人,死多少都不让人惋惜,他的命与猪狗无异,满心满脑子都是别人的说教,唯独没有他自己的见识,不辨真假善恶,这不就是别人养下的一条狗么?”
“哦?”迟阿九似是被激怒了,瞪眼看看王顸,说:“小兄弟,莫张狂,我看你的面相,也不是善始善终之人!”
王顸一听,脑壳顶上像是被人砸下一块石头。平日里他素厌恶以面相说事之人,不由得笑问道:“你这傻鸡子真是可怜到家,既然你善识人面相,如何不识得你今日死得这般可怜?从面相上看,你有没有料到你的下场就是这样被我弟兄们一刀一刀地干掉?”说完,王顸命令道:“莫再跟此人废话,扔到江里去!”
两个军士得令而行,弯腰用力,将迟阿九架了起来,悠荡着晃了两晃,正要撒手,王顸却赶在撒手前往其颌下补了一刀。晁志川“哦”了一声,似是觉得意外,两军士将迟阿九的身子抛了起来,横着越过了雀室前的栏杆,“呼”地一声飞了出去。
王顸看到了此人的咽喉处已往外喷血,颜色鲜红,但不多,也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惨叫,仅仅是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那尸首就向下坠落,“啪”地一声在江面上砸起凌乱雪白的水花。
晁志川像是仍不觉得解恨,骂道:“便宜了那杂种,该把他大卸八块!”王顸心里空荡荡的,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杀人,且又是这般出乎想象。人活一世,到底该干些什么呢?就是这样杀与被杀?岂不是太过单调?
庄瑞霖与两个军士在收敛褚佶山,难免眼中有泪,说:“也是我大意了,怎么就没叮嘱他两句?小佶子你也蠢到家了,连那个长史刘泰都让你干掉了,如何轻易地死在这个畜生的刀下?”
这话听得令人心酸,生死之间,哪有那么多后悔之机?王顸忙安慰说:“身边恶人,防不胜防,他看不透那人蛇蝎心肠,也在情理之中,他说他不识字,可你听他言谈反驳,可是一个不识字之人?由此可见,此人心机掩藏太深,你这个发小兄弟如何不死在他手?”
两人正在痛心之时,岳阳舰甲板上,前军校尉邱钢却扯了嗓子喊道:“侯景狗贼收兵回营了,狗娘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晁志川往远处看看,果然那些舰船向东疾速向东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