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9章 郢州城上(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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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下令撤退之人,正是踱步于郢州城望荆门城楼上的南平嗣王郢州刺史萧恪。其父南平王萧伟,乃是皇祖萧衍胞弟。如此说来,萧恪论宗室地位论皇家血统,皆比湘东王萧绎、河东王萧誉、安南郡王萧方矩等人逊一筹。

望荆门正对着滔滔长江水,萧恪此前登楼驻足,常有“逝者如斯夫”之叹。这一刻,陪在萧恪身边的为侯景麾下得力干将宋子仙,却故意装作不解撤退之意:“大王殿下,何不乘胜而击残贼?”

大王?我还算什么大王殿下?我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南平嗣王的体面?“乘胜?乘哪门子的胜?笑话!”萧恪哭丧着脸,在城头上扶墙而立,江面上两军战况尽收眼底。

表面看来,宋子仙一脸平静,心中自是盘算这一仗下来,到底会死多少人。萧恪不停地叹息着倒吸着凉气,嘴里嘟嘟囔囔,说道:“我那长史,跟随我多少年啦?嗯?多明白的一个人?还有那中兵校尉,嗯?指哪儿打哪儿,走一步看三步的精明,可……他?是不是也死啦?”

萧恪似是满腹怨恨,又像是不知哪一个算得罪魁祸首:“攻伐争斗,你死我活,谁替我想想?要有他两个在前头,我哪需操这个心?两虎相斗,当有一伤,大军过后,必有荒年,这样的道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些话在宋子仙听来如同放屁,他却说:“大王殿下知人善任,怜惜属下,自在情理之中。”

“再打下去,我这几千兵马,恐怕连个主心骨也没有啦!”萧恪说完,也不看宋子仙,只顾得朝着传令的军士挥手,让他们快去快回。

传令的军士们站在一丈开外,躬身施礼之后转身快步而去。萧恪并不娴于马上弓矢刀枪功夫,更不擅长排兵布阵之法,此刻身上更是连铠甲也不穿。自侯景乱国以来,合州上下治军之务全仰仗长史刘泰,身家性命警卫之事,则是全权托付中兵校尉陈曦。宋子仙每劝萧恪如众将士一般顶盔挂甲,必遭严辞相拒:“谁杀我一个无用之人?我生我死与宗庙社稷何干?谁爱杀我就由谁杀了去,早早地死了,倒也干净!”

嘴上这样说,心里自是这样想。萧恪本以为,郢州城东沿长江顺流而下五百里,自有江州城固险而守,那江州刺史又是当今天字号亲王,论其尊贵仅在皇太子之下,哪是轻易就能降服之人?万万没想到,浔阳王不战而降,直接把这个烫手的鸭子推到我的怀里,你让我往哪里推?那瘸子哪有这般好对付?

更多之时,宋子仙接不上萧恪的话茬儿,只是陪个笑脸。侯景有言在先:“这郢州刺史足斤足两的脓包软蛋,你把他看严实喽,莫叫他寻了短见,只要他活着,就能让他发号施令,郢州将士还能不听他的话?”

萧恪自语道:“如今,他两个死了,我怎么活?这一大摊子的军中俗务,谁来替我支应?”燃文rxsne

闻听此言,宋子仙反倒是不解其中之意了,萧梁宗室这些兄弟子侄,个个都是人模狗样儿的刺史、太守、将军、都督,真正能领兵打仗的也没几个啊,如此懦弱之人带兵上阵,岂不是行尸走肉?连一具擘张弩都拉不开的将军,如何去指挥州郡将佐勇士兵卒?

紧跟在萧恪身边的二十个带刀侍卫,皆是自侯景任豫州刺史之时即生死追随的心腹,可谓携手并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铁弟兄。依照侯景的规矩,这二十个带刀侍卫对萧恪从来都是寸步不离左右。自渡江以来,侯景与众心腹有言在先:“南人高傲却又手无缚鸟之力,若有反抗,但杀无妨,愈是高高在上者愈是快刀削其首或先断其手足,愈残烈愈能威慑众儿奴,越是富贵者越是贪财惜命,弟兄们自管随手杀之如鸡狗。”

萧恪被侍卫们护卫了这些时日,却从未跟这其中一人说过一句话。这一刻,他认为身边这些冷血之人依旧不会与他搭话。但是,萧恪还是忍不住要说:“打打杀杀,鸡飞狗跳,一个个抛妻别子,大老远地出门在外,争个么子劲来?”

宋子仙听了,微微一笑。一个人在微笑时,若是仍让人觉得不可亲近,乃至望而生畏,那么,这人一定是个狠人。宋子仙的方脸堂上一对浓眉,衬托得眼睛有些小,显得鼻梁更高。与江南人相比,自是形如异类。见萧恪如此灰心,宋子仙忙劝尉道:“有我宋某在,大王殿下何忧?我手下这些弟兄,个个身手不凡,护卫大王,自是不在话下!”

江面上,两军舰船队形变化如双陆弈局,萧恪远远地看着水天一色处,心里却在琢磨如何对付这个宋子仙,若是这样被他牢牢地拿捏地手中,最终结局不外乎郢州兵马与江陵大军狗咬狗一般丧失殆尽,岂不是两败俱伤?他侯景不出一兵一卒,就让我与萧世诚损失几万兵马,这算哪门子买卖?我能看透这一步,难道萧世诚就看不透?他若看不透,我寻门路派人送信与他,难道他还看不透?或者,他先灭我,再攻建康,志在天下?

“大王如何信心全无?一旦荆州兵马逼近建康,当今圣上岂不是寝食难安?长兄所处高位,不可不察圣上心迹呀!”

宋子仙生于北魏正始四年,即是南梁天监六年,换算为后世公元纪年乃是五零七年,今年四十三岁,比萧恪小三岁,故此尊称“长兄”。萧恪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个北国蹿来的粗鄙丑陋之人,一介武夫,不通文墨,不识礼仪,也配与我称长道尊?

“大王殿下,何必计实一兵一卒之得失?我等在此抵御西来逆贼,自是任重道远。”说罢,宋子仙往萧恪的跟前凑了两步,萧恪却极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宋子仙就“哈哈哈地”笑,嘲笑此人之警惕与胆怯,又轻声叹息道:“刘长史与陈校尉以身殉国,与长兄而言自是痛心不已,毕竟咱们为将之人,理当爱兵如子。可是,长兄有无想过?他二人以身殉国之消息今日傍晚快马加鞭传进台城,圣上如何感想?圣上又对大王殿下如何感想?”

感你耶娘老子个蛋的想!萧恪在心里暗骂道,圣上何等英明睿智之人?你与瘸子狗贼这点小把戏,圣上还不明白么?以圣上之仁慈,如何容忍宗室诸王之间血腥相斗?

江面上,武昌舰并未撤回,而是缓缓驶向对面军阵之中,宋子仙不由得猛击城墙垛口一掌,骂道:“狗贼!刘泰手下竟有这般毫无气节之人?如何就降了?如何不听从大王殿下之命?那舰上,为首者何人?若是禀报了大丞相,定要诛灭他三族。”

萧恪听得宋子仙如此气急败坏,心里反而欣喜不已,巴不得江面上所有舰船皆归顺了荆州大军才好,嘴上却说:“如此贪生怕死,罪当该斩!不斩不足以立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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