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可不察?”侯景反问道:“老子怎么个察法?嘿嘿,老子别无所长,弄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也不鸟那些仁义礼智,老子此生只擅取人首级!”
侯景一脸得意,眼神中尽是锐利,周纯良自是低头附和,且不忘提醒:“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丞相万般谨慎才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那是当然!”侯景眯起了眼睛,得意之色皆无,道:“这几日,害得老子连酒也不敢吃,睡觉也得拦着短刀,半夜里又闲得蛋疼万般难熬,又挂念在邺城受尽屈辱的一家老小,如此这般,自是痛恨这些狗贼自不量力,唉唉……”侯景盘腿安坐于卧榻上,直说得眼圈儿发红,若不是高家狗崽子步步紧逼,谁愿意背井离乡来这江南之地寄人篱下?他将那时刻随身之短刀往身后推了推,满脸不自在地看看长史周纯良,又十分难过地低下了头,他一家老小在北国毫无音讯,恐怕凶多吉少,若是死于高氏屠刀之下,我如何有脸面对一班弟兄?
两个侍从抬了食盒进来,正要往小方案上摆饭,侯景却抬手一挥,急火火地说道:“且慢!且慢!走!我也过去,你们先送到昭阳舰上去!咱与那狗太子共用哺食,也让郢州这些狗贱奴看看,老子所作所为皆是太子所命!”
心腹面前,侯景向来称太子萧大器为狗太子,那些个郡王,更是直称狗郡王。侯景常挂嘴边的话,便是:“一点志气都没有,更无血性可言,还太子呢?狗屁!泥捏的太子么?老子一跺脚一瞪眼,能把他吓尿喽,就不能跟老子硬气一点?懦弱如此,跟狗何异?还有脸说自己是太子?”长史周纯良看了两个侍从一眼,抬手一挥,二人就抬了食盒退到了船室门外。侯景忙问:“如何?你有好主意?”周纯良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哦,”侯景并无太大惊讶,却对门外的两个侍从挥手说道:“先送到太子那里,我与周长史即刻就达,让他先等着。”
周纯良机警地看看外面,小声说:“用过哺食,趁着夜色,带太子进城,与郢州诸处守军将领照个面,无需多说,只表慰劳之意,然后,大丞相需果断撤退至江州城,留下任约在此指挥萧恪之部伍,他若能挡住王僧辩,咱自是能够随时前来,行走自由,不折脸面。”
侯景点头,周纯良又道:“有太子在咱手心里攥着,还怕他萧恪不乖乖地跟孙子一样听话?他若挡不住荆州三万大军,也不过是折损他的郢州兵马,总比任由他们归降了荆州强百倍。”
“万一……”侯景抬起右手用小指抠着耳朵眼儿想了想,说:“万一,他萧敬则降了王僧辩呢?我岂不是鸡飞蛋打?”
“唉唉,大丞相如何这般顾忌?”周纯良有些急,反问:“宋子仙是吃驴便便长大的么?任约是吃驴便便长大的么?若是这两个大活人还看不住一个萧恪,萧家江山社稷之事还能料么?唉唉,大丞相以为他两个不够忠心么?”
“我能有今日,还不是全仰仗了你们几个?”侯景双手扶住周纯良的肩膀,亲切地拍了又拍,说:“郢州这个地方,事关咱们的百年大计,岂能不谨慎?”
周纯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默默地点头,说:“还是老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今日江面上一艘船被荆州大军的船撞沉了,舰上领兵作战的南平嗣王府中兵参军陈曦被人活捉了去,生死未知,那岳阳舰上督军作战的萧恪府中长史刘泰被人一箭封喉,船上之人齐刷刷地归降了荆州逆贼,如此软弱无骨之人,那圣上不知道么?那些人能保得了他稳坐江山么?”
“唉唉,普天之下,也只有咱弟兄两个真心实意地替萧六通这个炸鸡子操心受累,他将一个公主送与我,不应该么?其实,他比咱心里还明白,用一个公主,拴住一群人替他卖命,他萧六通这买卖多划算?”侯景说完,不由得笑了起来。燃文ranen52000
萧六通是谁?
当今圣上萧纲,如今亦算是侯景的老丈人,虽然他两个同岁。萧纲,字世缵,小字六通。小字,即后世之人常说的俘名,类似于狗剩儿,糠换,春生,猫蛋儿,三胖子。
周纯良忙说:“眼下尚不是戏谑之时。”
“差矣,差矣!”侯景说:“要一本正经么?要中规中矩么?要按他们定下的祖宗之法来行事么?嗯?,咱弟兄们哪有今日之身份地位?要不是咱弟兄几个敢想敢干,说不定咱们也早死了,死在高狗子跟老黑獭的狗咬狗之间,他们高官得做封王封侯,咱们替他父子杀敌冲锋不惜性命,凭啥?咱弟兄这些年又得到过啥?”
周纯良直听得满腹气愤一脸凝重,先行一步来至船室外面,只等着侯景将那短刀持在腰间,也好去昭阳舰上去见太子萧大器。
先不说侯景与长史周纯良如何与太子萧大器用过哺食之后,又如何去慰劳郢州守军,且说岳阳舰上前军校尉邱钢,见郢州众舰船鸟儿归巢一般撤回城下大营中,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忙派人快马前去禀报了大将军,即刻又按大将军之意停泊在江北岸,与徐文盛所率水军营寨相距不到三里。隔江南望,那郢州俨然虎踞之势,只是并未固若金汤,在侯瘸子面前却是望风请服……王顸想不通萧恪这等嗣王的心思,更不知此人如何看待鲍泉与萧方渚砍头之事
安营扎寨尚未妥当,即有军士赶了十驾牛车送来稻米莲藕腌肉并有三坛豆豉,邱钢谢过了众军士,又吩咐炊卒埋锅造饭,说:“好歹留几个弟兄用了哺食再赶回去,也算是一点人情。”
为首的军士说:“邱校尉率人在江上痛击贼舰之时,徐将军已奉命前去王大将军营中谢罪,没准明个儿我这几个弟兄就得跟着邱校尉混饭吃!”
“狗东西真有你的!”庄瑞霖上前捣了那军士一拳,并不重,军中常开此玩笑,军士忙道:“庄参军,咱弟兄们比得你呀,跟错了人,走了霉运,有啥法子呢?”
晁志川不由得叹息:“不管走到哪里,怎么都是你的故旧相识?”
庄瑞霖忙摆手,说:“你甭想多了,我与他纯属巧合,他是鲍泉的府门亭长,去年夏秋之际,鲍泉领兵攻湘州,打不过河东殿下,又折了实相郡王,被革职锁拿回江陵,又被下狱,就是我带了人自湘州城北将他的主上解押回来,与这小子有过交际嘛。”
一番话说得那个军士忙在庄瑞霖与晁志川面前跪下行礼,道:“如今标下的主上在郢州城门外遇害,身首异处,我这个近身侍卫之人当然也就成了多余累赘,每日空费粮米。”
“汤豆,你要愿意,就跟在我们这边,你去给邱校尉行个礼,徐大将军那边我替你去说。”庄瑞霖说完,为等汤豆前去行礼,却忙对邱钢举荐道:“我这个弟兄擅长近身格斗,你要不信呢,咱们现场可以试试他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