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羊甩手一扔,锦袍包裹咕碌碌滚落下去。半途中,却又被那两具中箭而倒地的尸首挡住。李济洲身后的一个侍卫,侧了身子往前探看。尚未看明白之时,邓瑞发射一箭,侍卫大叫着中箭倒地。不过,射中的偏偏是左侧肩头,并非致命处,只是疼得嗷嗷乱叫,满地打滚儿,反而乱了众人的心。
任约点着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说:“杀吧,杀吧,杀干净了,也就安生了!死到临头,仍不觉醒,我又奈何你们呢?你们宁死不降,全是为了我么?谁稀罕你们这般贱命?死多少,与我何干?”
“大都督,莫要如此狠心!弟兄们跟你一场,惨死在你面前?如何你毫无痛惜之心?”
侍卫李济洲的话,让人百思不解,他在坚守什么呢?主子都认命了,你还硬气个屁?邓瑞说:“如何?李济洲你想想清楚,王八垫香炉子腿,硬撑到底么?好哇,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不好!火!”段巍大叫,立时有浓烟蹿过来,面前能闻见松柏油烟味道弥散开,烧着了哪里呢?任约顿时慌了,说:“这阁楼全是松柏木,可经得住火烧?”邓瑞往楼下看了看,说:“跳下去,也摔不死!”
城门军候段巍急得对着楼下大喊“窦运!窦运!快来灭火!”郑羊见楼下仍是乱得如同一锅粥,灵机一动,赶紧打开了所有窗户格扇。顿时,风一吹,眼前的浓烟就飘散而去。再细看那起火之处,不过是地板缝里钻出来的。看来,着火之处在二楼,一时半会儿能将这城楼烧塌么?
邓瑞心中痛恨李济洲,但也毫无办法,转眼憋见地板上的另一具尸首,忙问:“那个横死之人姓甚名谁?大都督说来听听!”
任约看了一眼,地板上横死之人可谓目瞪口呆,天知他为何死不瞑目?任约叹气道:“孙滁,江州刺史府的西阁祭酒,大梁国松阳长公主之子,当面需喊那萧衍老儿亲舅爷,身世够尊贵吧?”
郑羊点头,道:“看来,他也是死有余辜啊,好端端的皇亲国戚,如何就投靠你大都督?”
任约一脸苦笑,道:“如今再说这个,还有么子用?人都死了嘛,只要人一死,说得再好或再坏,都与此人无关,活人到这一步,就得想得开,看得开,不跟自己较劲!”说完,任约又朝侍卫李济洲藏身之处看看,小声道:“把孙滁扔过去,吓一吓他们!”
段巍一使眼色,两个弩机手就抬起了孙滁,悠荡了一番,“呼”地一声甩了出去,木楼梯通道极穿,孙滁却是头朝下被甩出去的,脑壳儿先着了地,因李济洲所在之处也是木地板,“咣”一声,极响,任约心中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子。
“好哇,想诱我现身么?”李济洲有些小得意,笑道:“火烧起来啦,老子一定把你们耗死在上面!哼,外面,听见了吗?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估计也就是个平手吧!”
城门军候段巍在今日之前,尚未经历过实战。这一刻,自是吓得不行,忙小声郑羊:“可有管用对策?可能治了那家伙?他耶耶的,太张狂啊!”
郑羊歪头想了想,说:“你去那家伙头顶上尿一泡,看看他是不是在墙角站着!”
段巍有点难为情,张了张嘴,看看任约,邓瑞说:“这个也不敢?还是拉不下这个脸来?”任约“呵呵”一笑,道:“你们大梁的将士,多数是你这般剽悍不足,斯文有余,彬彬有礼地假斯文,有用么?与眼下所处境地何益?”
段巍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只得走过去,照办了。很快,地板下面的李济洲就骂道:“临死之前,还抱着痴心妄想么?哈哈,你们死定了!”
段巍低头看看地板之间的缝隙,隐约能看到有人影晃动,索性单膝跪地,仔细察看,却又是一惊,李济洲连连后退,喝斥道:“前来捉拿任约吧?老子正要杀他!”
天!有人冲进来了!段巍忙问:“谁的人上来了?”
李济洲说:“荆州逆贼!”
邓瑞拍手叫好,道:“他们终于攻上来啦!”
来人却道:“老子哪是逆贼?老子是信州刺史陆法和将军麾下铠曹参军杜横,你们死定了,莫要再抵抗,放下屠刀,乖乖地就擒,方能保全性命!”
话音未落,杜横身后的弩机手就“嗖嗖嗖”地放了箭,李济洲“啊”一声惨叫,中箭倒地,段巍忙喊道:“杜参军,我是望雍门的城门军候段巍,水军大都督任约就在我们弟兄几个手中,快快上来吧!”
杜横暂不答话,却对身边众军士吩咐:“看看还有几个活的?都绑结实喽!”
由此,段巍方知楼下二层中尚有殊死抵抗的侍卫,郑羊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对任约说:“大都督死心了吧?攻破北门的大军来啦,看来,他们是专为了大都督的项上人头!”
铠曹参军杜横带着三个军士上了阁楼,段巍忙上前,说:“杜参军,恕我无能,要不是你们前来解围,我真不知如何才好。”
“还要我们弟兄恕你无能?哈哈,笑话!”杜横不过是中等身材,相貌毫无出众之处,说话的声音却是洪亮:“你连侯瘸子的水军大都督都捉了,还无能?快引见一下,哪个是任大都督?”
不待段巍一众人等引见,杜横从衣着铠甲即知,伸直了双腿坐在地板上的无疑就是大都督任约。任约盯着杜横,眼里皆是赏识。杜横忙抱拳行礼,道:“大都督受委屈了,我受陆将军之命,前来增援望雍门之战,本以为,破奴舰上众人能捷足先登,没想到我与众弟兄抢了头功,唉唉,要说呢,这捉拿大都督之功,还是段军候与几位弟兄的功劳。”
正说话间,有守卒跑步上来禀报:“窦什长派标下前来禀报段军候,共绑了三十七个北来的逆贼,如何处置?”
“全部杀头,一个不留!”任约吼道。
“哦?”守卒满脸惊恐,看看城门军候段巍,忙低下了头。段巍看看一脸怒气的任约,问:“大都督如何这般绝情?”
“呵呵,”杜横笑道:“大都督是在赌气么?人生在世,难免遭遇胜败,被捉了就是被捉了,输了就是输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何况又是统兵过万的水军大都督呢?”
“他们,自跟随从大丞相攻破建康以来,烧杀淫掠,坏事做绝,又仰仗与大丞相那点子所谓生死之交,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若是诸位一时心慈手软,妄想感化了他们,嘿嘿,”任约停顿了一会儿,反问:“你们,谁人见过梁武皇萧衍?”
城门军候段巍摇头,铠曹参军杜横也摇头,任约点头道:“说来惭愧,我任某不才,去年三月十九,大丞相攻陷台城之时,在文德殿奉谒圣躬,我与大丞相进太极东堂,事后我想,倘若当时圣上心硬一点,杀掉私闯宫禁之人,岂有后患?”
杜横似两眼放光,挥手命令道:“听大都督的,全部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