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果抱着小妹往屋里走,赵树荣的小手却抓住铁勾和铁环不松手,兰心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手里的铁勾和铁环拿下来。
赵树果把赵树荣放到床,洗了把脸便睡了。
……
天还没亮,兰心便起来拾掇饭菜,赵树果睁了睁眼,见床少了兰心,爬起来便往外走。
兰心正炒鸡蛋,扭头见赵树果进来,便说:“看看马槽里还有没有草,多加些草料,播种还指望它呢。”
兰心把鸡蛋盛到碗里,端给赵树果的爷爷,“爸,你和树荣的饭我都做好了,在锅里盖着呢,炒了俩鸡蛋,你和树荣当咸菜,咋晚她就嚷着要吃别的咸菜。”
“你们都去干力气活,你们吃,我和树荣都是闲人,吃点土豆丝咸菜够了。”赵树果的爷爷费了好大劲,坐在床说。
“我们娘仨也留了炒鸡蛋。”说着兰心往外走。
兰心家的院墙外有棵大槐树,那棵槐树可是村里的香饽饽,每到槐花芳的时节,树下总会有人算计些槐花。
当然现在还没有槐花,只不过她家的鸡却常年安营扎寨在槐树,她家的鸡也奇怪,放这好好的窝不进,却相中了槐树。
也许是为首的公鸡为了图个懒,一早不用动就可以高歌一曲,才选在槐树栖息。
但那几只母鸡却很顾家,每当下蛋的时候,总会跑到鸡窝里去下,下了蛋会有意的表表功,想着法的让家里人们知道自己的贡献。
兰心从被窝里拉起赵树明,“还早呢妈。”他边揉眼睛边说。
“你姐早干了一功活了,你还说早?”兰心说后又忙着拾掇别的活。
饭后,兰心套马车,车满满当当,摇耧和砘子占了大半,马的草料和饮马的水,再加莜麦种子和中午的饭菜和暖水瓶,赵树果和赵树明只能跟在车后。
村东的地是一大块,二十亩,兰心早盘算好了,来连轴转,起点早,摸点晚,中午在地里凑和一顿,狠狠心,也就拿下个六七成来。
后天也就是礼拜天,赵树果还要往县城里赶,午再把村西的那块十亩地种,下午赵树果能赶个去县城的车,若是晚些,往县城的车那就不好说了。
车到了地头,兰心试探着问:“树明、树果,你们俩商量商量,看谁拉砘子。”
“我。”
“我。”
姐弟俩争着拉砘子,其实谁都知道拉砘子是个累活。
就在俩人争的功夫,兰心手脚麻利地套马,搁扮了药的莜麦种。
“你俩谁也别争,轮流着拉,树果先拉。”兰心知道赵树果有耐性,也就先让她拉,先拉的肯定多拉个来回。
……
兰心知道自己家缺人手,壮劳力也就自己,于是省吃俭用把耕种的农具置办全,借人家的农具有时候不太好安排时间,何况别人也不愿和她家搭伙干。
她家联产承包到户时分了五十亩地,那这按人头分的,赵爱国是吃公家饭的,也就没有地的事。
她家分了六个人的地,四个孩子,再搭赵爱国他爸,其实真正干活的也就她一个,赵树林了大学,地里的活也就没别的事,赵树果在张北县一中高中,也就是礼拜六和礼拜天能帮忙,赵树明在村里初中,一早一晚可就有了大用。
大前天,一大早,她便和儿子赵树明把这块开了头犁,开了头犁后赵树明便忙着学走了。
剩下兰心自己一个人,也就把活干了,中午的时候,她在地里胡乱吃了点东西,也备了些马料让马边歇边吃。也正赶赵树明晚放学,于是一整天,把地犁个七成,于是先小合了下墒,收了工。(公会村那时的地沙质严重,若莜麦苗长时赶西北风,从沙土里找苗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沙质地好犁好耕,搁石家庄这地,用壮牛,一天犁十亩也是紧赶。)
(合墒,回一下犁过的新土,护住犁口,土壤水分不会挥发。)
兰心倒没觉得累,马却泥塑似的不动。也难怪,犁地可不是它的拿手本事,犁地是个耐性活,而马最是不具拉犁这种耐性活,牛是犁地的行家里手。
兰心不敢再给马加活,只能第二天,再赶着马拉着耙、盖各走了几遭。
今天也是连续奋战的第三天,马走起来不那么欢实,兰心看了心疼。
其实一天播种二十亩并不是难事,可现在真是人困马乏。
赵树果拉着砘子,吃力地向前。
临家姚五见赵树果拉砘子正起劲,嘲笑着说:“兰心,人家拿女孩当男孩使,顶多男孩当牲口使;你却好,直接把女孩当牲口使。”
兰心扶着耧,笑了笑说:“这不是没办的事,我们家张嘴的多,干活的少,长期工就我一个,树果和树明连临时工都算不,只有礼拜六和礼拜天才有空帮衬。”
其实就是临家姚五不说话,兰心也要歇会儿,关键是马的劲爆发完了,也要再攒些力气。
马歇人不能歇,赵树果拉着砘子像个纤夫,一个十足的女纤夫。
纤夫有帮衬,而赵树果若有一点偷懒也不行,多亏她预先来肩膀子垫了儿层的布,多亏她兰心还特意换的布条拧成的绳,可那凶残的绳对女孩的细皮嫩肉一点也不留情,一遭下来,她的肩膀又肿又痛。
二遭下来,肩膀又痛又疼。
三遭下来,肩膀疼得要命。
四遭下来,肩膀麻木了,不知痛和疼,拉砘子全靠玩命。
拉砘子也有窍门,只一个肩膀算作主力,斜拉的绳子手也使得劲,腰弯的要有水平,最好肩膀、手和砘子是一条直线。
赶路时走直线距离最近,最省力,拉砘子拉直线最省力。
砘子吱吱地响……
沙质的土一个劲地往赵树果布鞋里灌,地中间不方便,拉到地头她脱下鞋在砘子磕打。
赵树明见姐脱了鞋,抢过砘子便拉,也就拉了百十来米,他嘴咧得吃了苦瓜样难看。
砘子停了下来,“看着不大,还死沉个东西?”他发了句牢骚。
“还是我拉吧。”赵树果走过来说。
“我拉,我可是男孩。”也许是刚才姚五的话刺激了赵树明,他才这样说。
也就拉了个二十来米,赵树明败下阵来,额头淌下汗来,砘子却一动不动。
“还是我来。”赵树明只好把绳子交给赵树果,垂头丧气地等着傍马牵绳。
兰心看着树果心疼地说:“别着急,播完了,妈替你拉砘子。”
到中午时候,地里播种莜麦的人都赶着回家。
兰心招呼赵树果和赵树明说:“都停了,吃了中午饭再干活,吃了更有劲,活干得更快。”
地头,赵树明卸了马套,把马栓在车,草料都是现成的,马却站着,没有吃草料的意思。
“马渴了。”赵树果放下砘子,从车里拿出个旧桶,从塑料桶里倒了水,随手从地下抓了两把枯草扔在旧桶里。
“还来桶里扔枯草干什么?”赵树明问。
“马干了活肯定渴,刚干完活,如果暴饮,会撑胀,甚至会撑死。”赵树果严肃地说。
“妈,姐胡说。”赵树明看着走来的兰心说。
“树明,你姐说得对。”兰心笑着说。
“哦,明白了。”赵树明说后坐在地头不再说话。
兰心在土里搓着手,松软的土比香皂管用。
赵树果拿起暖水瓶倒了半碗水,等着喝。
空旷的地里,一匹马和三个人的故事在演。
春天的风闻了下泥土的气息醉了,在未播的地里,像头刚干完活的驴一样打了个滚。
刚耕过的地预备着生长的故事让它读,它站起身来说:“我是流浪者,看一眼就要起程。”
头顶的太阳要笑破肚皮,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可别再流浪,坝的风情能醉你一生。”
远处的几棵胡杨吹起口头琴在等,盼着与草原那边来的马头琴合奏一曲爱情。
刚播下的莜麦种没有睡,听到外面有动静,竖起耳朵在听。
没有水的世界不是很热闹,可一个个坝孩子在追梦,那梦里青山绿水,湛蓝的天空,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