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文也来看护学校,原来她发现这些日子姚飞总往学校跑,她寻思来寻思去,终于弄明白了,姚飞是冲着赵树果才往学校跑。
柳素文看护学校是义务劳动,不要任何奖励,不需减免任何费用,严老师很愉快地答应了她。
等到高三开学的时候,赵树果再也不用担心书费和勤杂费的事。
她还和以前一样,一分钟也舍不得浪费,知识对她来说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虽然她知道,秋后自己将离开学校。
她早就嘱咐了姚飞,自己秋后不学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姚飞对她的指示可谓全盘接受。
姚飞巴不得她现在就走。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严老师。
当赵树果抬手想敲严老师办公室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
她不知如何面对严老师的期望,她退缩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刚才下的决心一下子崩溃了,她转过身想走。
“赵树果,有事?”严老师正好推门出来,一眼看到她问。
“老师,我,我,”话到半截赵树果又咽了回去,面对严老师,她不知所措,刚才想好说的话也不知所踪。
“进来说。”严老师又回到办公室。
赵树果进了严老师的办公室,当她面对严老师的时候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赵树果不说话,严老师并没着急,而是和蔼地说:“树果呀,要不先回去?什么时候想告诉老师的时候,再来。”
赵树果小声地回了句:“那我回去了,老师。”
她刚出办公室的门,又急着返了回来,鼓起勇气说:“严老师,秋后我不能学了。”
“不能学了?”严老师吃惊地问。
“我爸要内退,顶替他的只能是我,家里……”她实话实说,没有一点隐瞒。
严老师看着自己最看重的学生,心有不忍,却为赵树果宽起心来。
“既然生活不能给你选择的权力,那你就勇敢地面对。”严老师看着赵树果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
赵树果认真地听着严老师这句话,她将每个字都烙在心底。
又是礼拜五,赵树果已盘算好了,自己这一走,帮家里收了秋以后,便直接去张家口运输公司。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课桌,她不愿听到课桌倾诉一曲别离的痛。
她轻闭了眼,把一丝丝甜甜的回忆细细收起,她提醒自己,自己留恋的东西太多,要抓紧收集。
她目送一个个熟识的面孔走出教室,在每个身影消失的瞬间,她把记忆定格,在她的脑海每一个笑容升华成永恒。
黑板跃出各科老师的字迹,一双双拿粉笔的手绽放出每一双眼睛渴望的梦;她想用短暂的时光镌刻,用心去打磨流失的美好。
她轻轻地走出教室,生怕脚下的纳底布鞋惊了它的梦;门窗己到老年,伴着多愁善感的心情,却忍不得痛快地叫她一声,“走。”
操场曾留下自己的足迹,她弯着腰寻找,可过往成梦,留给自己的却是个空;空荡荡的操场,空荡荡的的食堂,她空荡荡的心里却塞满了张北县一中。
她背起书包,把沉甸甸的痛塞了又塞。临出门口,她看见严老师向她招手。
“在以后的日子里千万别忘了学习,你的梦想在适当的时候还会腾飞。”严老师看着赵树果,语重心长地说。
“我会的,严老师。”说后赵树果转过头,眼泪流下来。
“学会面对,学会坚强。”严老师说后又说:“走吧树果,也许要走的路会更好。”
赵树果慢慢地向前走,偷回头时,严老师依旧挥着手。
她的心里在喊:“张北一中,我爱您!”
……
已是收获的季节,大地处处洋溢着丰收欢乐。
兰心早早就磨好了镰刀,大院子里的场也泼了水,先铺了莜麦秸,套马,碌碡在面走了几遍。
虽然家里再没有多余的粮食,再过个三五天,就有断顿的危险,可眼看着这么好的丰收景象,家里的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天还没亮,赵树果穿衣服便往外走,她知道,她想起早些,让妈多睡会儿。
可等她走到厨房,兰心已把饭拾掇停当。
“妈,什么时候起来的,昨天睡那么晚。”赵树果心疼地看着兰心。
“都习惯了,到点就醒。”兰心说着拿碗来。
村里这时有公鸡打鸣,“谁家的公鸡,打个鸣都这么难听。”赵树明伸了个懒腰,埋怨起来。
当赵树果坐马车时,她听见有微风倾诉兰心的苦闷。
有星星还不忍退去,把眼挤了又挤,它感受不到车每个人复杂而又脆弱的心跳,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每个人对丰收的喜悦。
兰心举起马鞭,甩起时声音清脆响亮,“妈,你的腰。”赵树果看着兰心坐在车还不由自主的弯着腰。
“没事,妈的腰一干活有些弯,等冬天活不忙了,腰就直了。”兰心回了一下头说。
“姐,你是不知道,妈这阵子老说腰疼,还嘱咐我别告诉你。”赵树明看着赵树果说。
“别听你弟瞎说,我的腰根本不疼,只是前几天,风吹了下。”兰心又甩了下鞭,马快了脚步。
赵树果知道妈即使腰疼也不会在自己面前声张,她太了解妈了。
有风吹过,莜麦也随之起舞,没有优美的的煽情舞姿,只有看似整齐规律式起伏。
正是收割的季节,可起这么早的只有兰心家一户,无论太阳费多大劲地吆喝,别家的人却好似没听懂它催促的语言,把回笼觉看得比收割更重要。
兰心拔起略发青的莜麦,熟练的分成两绺,把油麦穗那头拧了又拧,然后搁在地,仪式性地喊:“开镰了,今年是个丰收年。”
随后她高兴地开了第一镰,兰心弯着腰,领着四耧莜麦却割在前头。
赵树果用眼的余光紧盯着妈,她发觉妈好似收割机,把割莜麦割成机械式。
一个人如果把自己当机器一样使,那这个人对她生活的家付出有多大?只有在夜里舒服够的莜麦与其争辩,“夜梦未醒,你却用镰刀惊梦,不懂享受呀,劳苦的命。”
兰心怕孩子们看到自己腰疼的痛苦,腰越疼她越面带微笑,她知道,她是家的顶梁柱;她只能咬着牙坚持。
家里一大摊子事,公公一天也离不开药,四个孩子哪一个也离不开钱,树林的大学生活才二年多,正在节骨眼,他不能分心,等他四年大学生活过了,有了工作,能给家里添补了,生活也许更好些。
赵爱国好几个月没来家里汇过一分钱,她知道赵爱国是个顾家的人,不来家里汇钱肯定有自己的难处。
赵树明的学费和赵树荣的学费也是自己舍了脸借的,这年头,日子过得都紧。
她觉得最苦的是赵树果。
一个被爸折断梦想翅膀的心能够好受?而自己又没能力又没办法阻挡这一切,可除了牺牲赵树果的梦想,这个家也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兰心只能用机器样的动作,去折磨心里的痛苦,去折磨腰的阵阵疼痛,他笑着想:“应了句老话,以痛治痛,痛也不痛,痛了没病。”
赵树果领着三耧莜麦跟兰心只差半步,赵树明领着两耧莜麦却跟不趟,被甩下一丈多远。
赵树明割几把便直起腰往前看一眼,嘴里嘟囔着:“还不到头,怎么还不到头?”
兰心弯着腰扭过头来,说:“树明,割莜麦讲究弯腰不抬头,越往地头看越不到头。”
赵树果笑着补了句:“不怕干活慢,就怕抬头把功夫占。”
“看你姐领悟了割莜麦的要领,干别的活也一样,不怕慢,就怕占。”兰心说后割得更起劲。
三人紧着割,地已经躺了二亩多……
姚五叼着烟,赶着牛车过来,后面姚飞赶了驴车,他大哥和二哥坐在车侃着大山。
姚五见兰心家割了二亩多地的莜麦,嘲笑着说:“昨天摸黑开的镰?一家子做贼似的偷割。”
兰心连头都没回,边割边笑着说:“偷割也是偷割自己家的,我敢保险,你睡到明年,你家的莜麦烂到地里也没人偷着给你家割。”
姚五干笑了笑,没再回兰心,小声嘟囔着说:“本指望八点钟开个头镰,讨个好彩,没曾想,兰心家……”
姚飞停了驴车,高声说:“赵树果,明天去学校的话,我们一起走,我舅的车正好路过。”
“不用了,你自己走。”赵树果不想多说,一口拒绝了姚飞。
赵树果想:“姚飞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