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看到一丈多长的二手木船,再听了林三福的讲述,张涯暗自叹口气,大致明白滕子京的意思。
新事物都能给人带来震撼。
只是数量多了,人们产生了抵抗力,就见怪不怪,但这并非是不震撼,只是这种情绪能被隐藏起来。
滕子京和张涯接触这么久,见到了梯田、牛转翻车、木轨、土坝等等,早已能保持淡定。
然则,滕子京心中十分清楚,即将经略陕西的韩琦,对这些均没抵抗力。其中视觉冲击力最大的,莫过于上榆口坝、川口坝。
营造雄浑的拦河坝,张涯虽是倡导、开创者,但滕子京也贡献了很多,这是他主政宁州府以来,所做出的最大政绩。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土坝的详细条陈若能勾起韩琦的兴致,进而实地查看,那么这份政绩就能广为人知,更能直达天听。
“三福叔!太守之意,我已清楚。”
宴请之后,张涯淡然说道,“然则,我这右臂受些小伤,撰写土坝建造历程,需旬日才能动笔……”
“张朝请!不忙,不忙,时间上来得及。”林三福赔笑说道,扭头看看神色不自然的卢雪静,眼神中全是明了之意。
……
送走林三福一行,张涯坐在书房中,沉思了良久。
他并不熟悉韩琦,只是从历史书上知道个名字。然则,此人能与范仲淹一起经略陕西,想必也是不凡之人。
滕子京都需要做准备,他当然也要做准备。毕竟,上榆口营造再前,川口坝紧随其后,还在同一条河谷中。
若是韩琦、或是范仲淹要看看土坝,想必是一条路全都视察。
翌日。早餐后,张涯牵着‘黑枪’,吊着胳膊、安步当车,在徐平山的陪同下,来到上榆口坝。
看了看坝后护坡铺就进展,他唤来正在工作的郭石柱:“柱子哥!圆孔方砖可好用?全部铺就还需几日?”
“小郎君!方砖很规整,铺就也方便。”
搓搓手、拍拍尘土,郭石柱笑着说道,“俺估摸着,大致七、八天就能弄完。不过,就是有些方砖不瓷实。”
带孔方砖首批烧制,工艺流程并不最优,有些残次品很正常。
看着排沙灌溉洞涌出的水流,张涯略加思索道:“不瓷实的方砖,就抽空抛到坝下消能区。既然费工运下塬地,我们就不能浪费掉。”
“成!俺们听小郎君的。”郭石柱拍拍手说道。
“这个事儿,等最后扫尾时再弄。”
张涯嘱咐一句,扭身问徐平山,“山哥!坝前护坡需十万带孔方砖,砖窑烧制进度赶不赶得上?”
“少东家!这个没问题。梁四哥那里很妥当,为了确保砖坯供应,我让他雇了十来位劳工。”徐平山回答道。
人经历了事情,才能获得经验,才能得到提升。
“很好!以后这种枝末小事,山哥可一言决断。”
欣慰的点点头,张涯笑道,“事后找丽莎报备,做好工钱的核算即可。对了,你这学文的任务不能放松,可找两位道长请教,雪静她们亦可。”
……
砖窑那里开足马力生产,虽说能满足坝前护坡所需,但最后一批带孔方砖,还未完全冷却便凉,就通过砖轨绞车、反向下到河谷。
毕竟烧制方砖需要数天时间,算是间歇性生产模式,而铺设护坡是连续性的,郭石柱他们只能辛苦些,冒着太阳、砖块的双重烘烤。
七天时间,突击弄完坝后护坡。
至此,上榆口坝只剩一项工作,吊装灌溉输沙洞的混凝土闸门,测试闸门密封度,并进行蓄水试验。
混凝土闸门中加入很多钢筋,顶端还有两个大铁扣,总重超过一吨!
没有现代化的卷扬机,这个时代只能用人力替代。
然则,闸门如此沉重,不但要确保安装成功,还要满足其后的运行,张涯便做了大量准备工作。
早在营造大坝期间,他就让郭石柱等匠人,在灌溉输沙洞入水口上部,营造了一个垂直向的凹槽,能够放置、支撑闸门。
这样能避免开闸放水时,闸门全部悬空,重量都在悬吊麻绳上,延长绳索的使用时间,亦能便于更换绳索。
闸门平躺预制在大坝旁边,制作方式等同于楼板,唯有一点不同,就是这玩意没有空隙,采用全实心制作。
安装之日,张涯还请来了秦翌、陈吉海。
凡事有始有终。
既然要扩散土坝营造法,张涯只能是‘好人’当到底。
酒席之后,鸣炮破土。
吩咐郭石柱等人,挖开养护泥土,露出闸门本体。在其下安放数根圆木,数人拖曳其缓慢前行,圆木亦是循环安放。
“远之贤弟!此法甚佳!化磋磨为滚动,此乃奇思妙想矣。”秦翌禁不住抚掌赞叹,回身嘱咐喻正栔做好记录。
陈吉海亦笑道:“少监莫惊叹!其中之钢丝才是好东西……然则,宁州府或是吾部皆无余财,不然可购此钢丝制作法。”
见二人如此抬架子,张涯暗自摇摇头,心中亦清楚。钢丝制作之法,也是要扩散出去的,需要考虑的事儿,不过是交易额多少而已。
“两位兄长!热拔钢丝技艺还未成熟。”
紧盯着闸门的拖曳,他神色淡淡笑道,“待我这里弄好规制,亦能交与兄长。不过,那时候川口坝亦能完工,良田亦能发卖出去。”
听话听音,秦翌顿时明白。
他叹服不已道:“嗬嗬!好你个远之,原来都算到了。”
张涯孑孓一身,没有人脉、市场等路子,单凭他亲自下场办实业,绝对是事半功倍,更是劳心劳力。
借力打力才是高超之手段。
滕子京、秦翌没有多余资本,张涯就贡献出香皂。
这样以来,他不但直接获得了不少好处,州府亦能推进川口坝建设,其后发卖水浇地后,亦有大额之进账。
其后,张涯再转任新东西时,便能得到大量实体资本。
这仿佛是一块山上的巨石,只要张涯撬动其滚落,就能势不可挡,余下的事情便可顺序发生。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张涯不用直接点出什么,秦翌、陈吉海都能明白。
闸门距离安装位置,只有区区百米。十几号人一起努力,半炷香的时间,就将其弄到安放吊架下。
动滑轮组、粗壮的麻绳都是现成的。
看了看现场,陈吉海笑道:“远之贤弟!此装置由上楼板之吊架改装而来,只需将闸门竖起安装而已……不如让愚兄上上手?”
“海兄!客气了,你请。”
张涯淡定笑道,扭身吩咐道,“赵二哥、柱子哥!你们赶紧检查滑轮、麻绳,看看还缺什么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