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一下只是普通人而且还受着伤的村长，楚星一刻意放缓了飞行的速度，但即便如此，几人飞行的速度也要比世间任何骏马奔驰的速度快上许多，只不过这一次的飞行时间超出了楚星一的预料。

五个时辰的连续飞行，不说是村长，就连杜晟和秦菡也都有些吃不消了，几人只能中途休息几次，要不然等到了地方渔村村长多半需要缓更长的时间。

能量的传递速度无疑是迅速的，远超几人的飞行速度不知多少倍，好在能量从黑线内部流淌而过时会留下淡淡的残余，也只有这样楚星一才能勉强追踪到它们的踪迹。

飞行五个时辰，这代表这座海底遗迹的规模已经远超这世间最大的城市昊城的规模，一路上他们掠过了不知多少坍塌腐朽的建筑，它们时而疏时而密，还有一些空荡荡的平地和干涸的水池，或许在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曾是这世间最繁华的地方，但现在却没有剩下哪怕一丝的生机。

悬停在半空，楚星一目视前方，他终于见到了海底遗迹的第二面屏障，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到达了遗迹的尽头。

经过这些天的探索，楚星一已经能基本确认海底遗迹时被一个巨大的半球倒扣在了地面上，而从刚刚赶路的时间来看，屏障的半径恐怕至少有两千里长。

透明的屏障外仍是因为接触不到阳光而黑漆漆的海水，目光下移，之前那股能量最终就停留在了这里。

这是一个庞硕无比的巨坑，仿若是从天而降的陨星撞击出来的一般，若是将一座普通的城市放进去再填平的话恐怕根本看不到丝毫踪影。

其实楚星一早就注意到飞行到外围时地面上已经没有什么建筑，这在平地上突兀出现的巨坑不得不说是出人意料。

巨坑的周围都是红黑色的平地，五个时辰过去，之前传递过来的能量早已消耗得一干二净，五人缓缓落在了巨坑的边缘上。

“这个味道好奇怪啊，像是焚烧过什么东西一样。”

刚一落地，秦菡就耸耸鼻子皱起眉头道，这味道不算浓，但也绝对称不上好闻。

因为巨坑太大太深的缘故，几人站在坑的边沿基本上除了那平滑的金属坑面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喂，小老头，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飞下去，还有一个就是给你做个滑板让你从这里滑下去，你选哪个？”

正看着黑漆漆的坑底体会着飞行后遗症的村长突然感觉受伤的肩膀一痛，回过头，原来是被那个面具人称为师姐的家伙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也只好咬牙忍住疼痛，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还是…飞下去吧。”

看着坑底吞了口唾沫，尽管被人提着飞行的体验并不好，但他更不想直接滑进这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之中，飞下去好歹会安心一些。

“那我们就下去看看吧。”

五人再次起飞，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往上飞，而是贴着坑面飞行。

这个大坑的坑面完全由一片片大型金属板拼接而成，虽然能看到接缝但那里却也如其它地方一样平滑，很难想象这是拼接的产物。

随着向坑底的深入，那股奇怪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浓直至有些刺鼻，秦菡和张婉心纷纷捏起了鼻子，好在这坑虽称之为巨，但比起海底遗迹就要小得多了，过了一刻钟多点的时间，几人就隐约看到了坑中的东西。

当当当

落在金属坑面上，几人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一直悬浮在几人头顶的光球缓缓向前移动，将面前的一切照亮。

五人全都定住了脚步。

坑里的东西只有一种森森白骨。

光球所照耀的范围之内尽是无尽的骨骸，这些骸骨像是破烂一般被随意地堆放在一起，完整的，粉碎的，平放的，斜插的…仿若能在这里看到人的世间百态，只不过“展示”这些姿态的却都是没有生命的白骨。

从未见识这番恐怖景象的村长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一想起这坑面上以前也很有可能堆积过白骨，他又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不断拍打着衣服，仿佛怕是被晦气的东西附上身一般。

说实话，即便是楚星一也从未见过这番景象，但他却压下了心中的震惊，蹲下身子，将手贴在如那白骨一样冰凉的金属板上，控制元气强行透过金属板，来到了大坑的下面。

坑底的结构简单得出乎意料，只是最普通的泥土与石头罢了，操控元气向骨海深处探去，楚星一终于见到了属于海神文明的造物。

这是一个与房屋一般大小的庞大机械，里面还残留着能量到来过的痕迹，那几乎微不可察的余温表明在不久前它还被启动过。

楚星一搞不清这机械的具体原理，但他发现坑底最接近机械的位置上的骸骨都是残缺不全的，触碰金属板的地方都有融化和变脆的痕迹，似乎刚刚经历过足以熔金化石的恐怖高温。

高温与骸骨，这个组合唯一能让人想到的便只有火化。

将元气重新回归到骨海之中，这片充满白骨的空间中还残留着一些疑似是衣物的碎片，时间已经让楚星一探查不出它们的颜色与材质。

将元气收回，楚星一重新用眼睛看向这片骨的海洋，见站起身，几人的目光全部汇聚了过来。

“这里应该是…火葬场。”

“火葬场？！”

楚星一默默点了点头。

咣当当

“啊！”

村长原来位置上的前面多出了一具完整的骷髅，而他本人则已经被吓到数丈之外了。

“叫什么叫，这没准就是你口中的神呢？！”

张婉心略带不满地鼓着腮帮子道，只见她蹲在骷髅的身旁看向剩下三人。

“你们垂秘院应该有这方面的训练吧，看看这家伙的情况？”

秦菡表示拒绝，她才不想碰这比她祖宗的祖宗还老的骨头，楚星一和杜晟则蹲下身观察起这具骸骨。

一个脑袋，一个身体，四个肢体，这具骷髅基本上还算是人形，但只要稍微细看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人类。

这个海底文明生物一只手上只有三根手指而不是五根，三根手指也不是长在手腕上而似乎是直接连接在臂骨上的，只不过这手指的关节足有五个之多，这说明他们生前也是没有手掌的，但三根极其灵活的手指也足以胜任精密的工作。

脚骨同样是有三根，但它们就没有手指那么灵活了，如果在脚趾之间加上一层薄膜的话就很像是鸭子的脚蹼。

如果说人类的胸腔是一个椭圆的话，那么这个海底文明生物的肋骨所围出来的就是一个正圆，或许这位生前体内盛放着大号的内脏，不过太多年过去就连骨头都已经变脆，脏器自然也早已消失不见。

而这具骸骨最奇特的则是它的头骨了，不像人类圆圆的颅骨，它的头骨正面突出了一道楞似的部份，原本用来搁置眼珠的两个大洞被分隔在了楞的左右两边。

一个脑袋似鱼又似蜥蜴，手与脚奇特的直立生物逐渐在楚星一的脑海中形成，只不过因为缺少很多组织的缘故，这个造型必定是不准确且单薄的。

“不是人，应该也不是现在世界上的任何生物…至少我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生物。”杜晟得出的答案与楚星一如出一辙，换句话说，这海底文明应该就是由这种奇特的智慧生物组成，并最终建设了如此巨大的海底空间。

“这得有多少人啊…”

看着那在光球照耀下一望无际的骨海，秦菡感叹道，楚星一却站起身摇了摇头。

“如果仅仅是这么点骸骨的话哪里用得着建这么大的一个凹坑？”

“这样的话…”

楚星一的话让秦菡心中一惊，他们几乎已经来到了坑底的位置，回想起之前在空中看到那如城市般的大坑，她有些无法想象里面填满了尸骨究竟会是多么惨烈的景象。

尸体不是白骨，有血有肉的尸体会腐烂会发臭，会分泌出恶心的黏液，会让任何人见之而丧胆，百万还是千万？恐怕这些数字只能用来计数几人面前的这一点点吧，一个文明究竟有多少智慧生物，那必定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不知何时，村长悄悄回到了几人的身边，有血有肉的眼睛和骸骨空荡荡眼洞对视，如果海神真的是一个文明，那么现在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这个“神”已经死了。

如果说之前那些破败的建筑还有的可解释的话，那么这些尸骨见证着血淋淋的现实！

一个文明的兴盛，可以建造出令人惊叹世界奇迹，可以发展出无数宏伟的史诗篇章，可以创作出流传千古艺术巨作，但覆灭之后，就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废墟与数之不尽的尸骨。

幸运残存下来的文字或许在只言片语中记录了曾经辉煌中的那一缕光辉，但光辉的创造者却永远再也不可能醒来，再伟大如圣者，再强盛如被称为“神”的文明，死了，就是死了。

不知怎么的，看着面前的尸骨，楚星一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历史，忽然想起了可能未来。

覆灭一个强如神的文明，究竟是谁拥有这般伟大的能力？是…

“一个连死掉的方式都无法决定的文明，真是不知道应该赞叹他们拥有面对死亡的勇气，还是应该嘲笑他们面对现实的懦弱？”

张婉心终究还是活了上百年的人，哪怕她平时看起来再不怎么着调，但阅历却也是实实在在不会缺失的。

“那我们就给他们选择的权力。”

张婉心转过头，只见楚星一看着那些尸骨淡淡地说道，她没法透过永远不会变化的面具看出他的表情，更无法理解他说出这番话的意思。

“希望我拥有选择死亡方式的权力。”

元气如奔涌的江河般从楚星一的体内涌出，在半空中汇聚成了一个与骨海一般大的元气海，张婉心见此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一股不弱于楚星一丝毫的元气汇入其中。

意外的，两道稍弱些的元气补充了进去，楚星一转过头，只见杜晟和秦菡也望向了自己。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你说的没错，希望我也有选择自己死亡方式的权力。”

再次的意外，当楚星一回过头时发现村长不知何时竟走到了骨海的边缘，一副毫无生机的尸骨正在他的怀中静静躺着，他似乎不再惧怕。

缓缓地蹲下身子，将骸骨轻轻放回骨海之中，村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对于老百姓而言，相比于浮于表面的对神的信仰，我们更相信真实得多的祖先，或许这些古老的生物就是我们的祖先呢？”

“海神无论是一个唯一还是一个文明，祂都教会了我们无上的知识，都指引着我的祖先们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有的时候，神是死还是活，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站起身，村长佝偻着身躯凝望骨海“既然祂愿意以这种方式逝去，身为信徒，我自然要顺从，或许…这亲临的灭亡，正是祂不断教诲我们要隐忍的原因吧…”

海量的元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骨海，第一根骨头接触到元气了，就像是升入了光明一般，元气一点点消融着它的存在，静置了千万年的白骨在元气的面前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也许就算是生死人肉白骨，让这些海神文明的智慧生物活过来也不会反抗吧，毕竟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最终归宿。

很快，元气便触碰到了大坑的坑底，只见嘭的一下，残余的元气崩溃开来，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原本的骨海不见了，只剩下光滑平整的金属坑面，楚星一看着那里长出了一口气。

“休息一会儿吧，之后我们去找空桐他们。”

砰！

大坑底部最中心的那块金属板突然升起了一指的距离，楚星一转过头，只见那块金属板静置了一会儿后发出了那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语言，随后金属板就像是松了弦的箭一样被弹射出去，一个头颅大小的方形物体出现在托举着的机械臂上。

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楚星一手一招，那方块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沉甸甸的感觉与冰冷的触感说明它即便不是实心的金属也相差不多，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立方体，在一端有两个较深的凹陷。

这两个凹陷的形状让楚星一感到有些眼熟，似乎他之前在搜索中见过形状差不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