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红九这么生气,最近七八天,他的生意简直都没法做了。
自打那和尚出现在北角后,他手下的马仔十好几个莫名其妙的‘从良’,竟然跟着那和尚读起了书,整天叨叨着善心善念,因果报应。
真真是见了鬼了。
他狰狞的骂道:“一个个的都在看劳仔笑话是吧?等摆平了那秃驴,要你们好看。”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头发染了红绿双色的小年轻走进了寮屋,对着众人仰了下下巴,这个人左耳带着大大的金环,衬衫敞着,露出胸膛,肋骨那里有一道半只手掌长的刀疤。
周元暗道:“这就是九哥的心腹阿鬼了。”
阿鬼凑到九哥跟前,低声道:“那和尚还在,好家伙,三十多号人听他讲什么劳什子心经。”
“都痴线了。”
阿鬼从九哥手里接过一根万宝路,叼在嘴里,凑到九哥嘴边,斜歪着头,两根烟就这么对着点着了。
这么放肆的举动,在红九这里,只有阿鬼可以。
因为这家伙十四岁就为红九挡了一刀,算是过命的交情。
“走,今天这事必须解决。”
“对了,阿鬼,给你介绍一个弟兄,这是周元,很能打的。”
九哥把周元拉倒身边,竖起了大拇指,他吐了口烟,说道:“小周是河北沧州人,师承韩溧阳老先生,通晓八卦掌、形意拳,更学了三分漓江快刀,以后你和小周多亲近亲近,争取多立功,到时我向光叔求两个十底白纸扇。”
阿鬼眼睛一亮,抿了抿嘴,笑道:“谢谢九哥啦。”
周元目光微动,不太明白,但也跟着笑了笑。
光叔,全名何耀光,是目前和联胜的话事人,也就是龙头。
至于十底白纸扇,是红花双棍的一种称呼,九底草鞋、十底白纸扇、十二底红棍。
混到红棍,就能自己开堂收小弟了。
和联胜大大小小几十个堂口,红九手下只有两百多人,根本排不上号。
夜晚的九龙城寨非常热闹,逼仄、狭窄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弯曲、混乱的路灯摆的到处都是,按摩馆、花馆、赌馆甚至‘烟’*馆都有。
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港岛警察敢单人进来。
甚至飞虎队缉凶,也得同九龙城寨的当家人打声招呼。
红九带着二十多人,摇摇晃晃的走出九龙城寨,向新都街走去。
新都街,是77年新规划的街道,行政上归北角,可却距离九龙城寨更近。
这一整条街,都是红九的地盘。
“善指顺理,恶指违理,唯识论卷有言,善恶之分际,在顺益与违损之差别......人生在世,行善者积阴德,死后当入上三道,为恶者报应不爽,死后堕入三途之中......”
“地狱、恶鬼、畜生三道皆是恶道,非得受尽无尽苦痛、折磨,千百年的赎罪才能解脱......”
淡淡的声音把佛法因果论、善恶顺逆论娓娓道来。
走进新都街,前半段热闹非常,还算正常。
可后半段街道,宛若两个世界般隔开了一切喧嚣,这里不像是闹市,反而像是深山佛寺,带着浓浓的清净味道。
红九脸色难看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从心底生出彻骨的寒意。
一个十分年轻英俊的和尚盘腿坐在最前边,在这和尚穿着大红僧袍,艳丽中带着几分诡异的邪气,在这和尚的身前,坐着三十多人,这些人有老有少,其中十几个是他的马仔,大街上砍过人,要是送了监,牢底都能坐穿的家伙,现在一个个虔诚、狂热的望着那个和尚,安静无比的坐在地上听讲。
此时的他们,不像是大老粗,不像是扑街仔。
反而像是被洗脑的精神病。
他冷哼一声,蛮横的推开坐着的人,他寒声道:“臭和尚,是有人来请你跟我过不去吗?”
“这七八天来,我红九管的新都,一包白面都没卖出去,一个女表字都没开张,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和道上的规矩?”
红九从腰带上抽出别着的唐刀,这把唐刀只有半个手臂长,刀柄用红绳系着,刃间处寒光凛冽。
这是把见血的刀。
他拿着这把唐刀砍了二十多号人,最让他声名鹊起的,是杀了号码帮的大B。
红九拿刀点在和尚的鼻尖上,冷声道:“给你条活路,现在滚出新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一旁的阿鬼鼻子抽了抽,脸上不屑之意闪过。
在他看来,红九真是‘老’了,胆子变小了,怕这怕那的,不就一个和尚吗?
在港岛,道佛虽然盛行,风水先生更是被不少人追捧,但真正得罪不起的,是天主教徒,是那些教堂的神父。
别管华人白人,只要有那层皮,就很少有人敢惹。
阿鬼眼珠转动,低沉的冷笑了几声,他食指灵巧的转着飞刀,突然,猛地往前一甩。
嗖。
他的嘴角已经咧开,仿佛见到了和尚咽喉见血的那一幕。
混社*团以来,他跟着九哥练刀,跟着明叔学拳脚,跟着昌叔学暗器,飞刀这手绝技,他非常自信。
昌叔说过,练武之人,先要练胆,养三分恶气,动手之时,绝不能留情。
至于武德什么的,现在还有人讲究这个吗?
阿鬼仿佛已经看到了以前他杀掉那些人的惨样。
“嘿嘿嘿......”
突然,他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身旁的九哥一脸惊骇,他凝神一望,倒抽一口凉气。
“这XX的什么鬼?”
他那飞刀的确瞄准了和尚的咽喉,可刀刃却没有刺破这和尚的皮肤,连一滴血都没有留。
这和尚用食指和中指夹起飞刀,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
“不错的锻造工艺。”
“哦?还抹了毒?”
这和尚轻声一笑,屈指一弹,阿鬼但见得银光一闪即逝,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他双目圆瞪,四下一扫,然后缓缓低头。
“原来咽喉见血的滋味是这样。”
“嗬嗬......”
这和尚大红僧袍一摆,目中悲悯痛惜。
可口中却说着不着调的话:“贫僧又开杀戒,果然与佛无缘,要不是这身卖相上佳,头发也没长出来,我该扮做道士的。”
“无量那个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