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张远志低吼一声道:“郝婶,我老张家就是全门饿死,也不会卖人!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拿妹妹换老婆!”
“哟哟哟哟……亏你还有孝子之名,为了一个黄毛丫头,连祖宗香火都不要啦?这个家,是你在当吗?”
“郝婶不用多说了!”老母也拉下了脸,“我们老张家,不卖人!”
“好吧好吧,就当我没说!”郝婶抬腿就走了出去,愤愤地说:“穷光蛋还拉硬屎,真是饿不死的鬼!有你们求我的一天!”
直到郝婶远去,张晶才探头探脑地出来,扑到张远志怀里哭了。老母一声叹息,张远志则脸色铁青,难过得喉咙发硬。
“张家母子,都在家吗?”九公出现在门口,身边站着袖手嗑瓜子的坊长。
堂上见礼坐定,九公说:“张家母子啊,老夫请坊长一起来,是要送张童生一个前程的。张童生想必看见巷口布告了,太子府广招侍卫,待遇优厚,一去就有十两安家费,每月饷银二两。挑选侍卫的标准极高,张童生却条条符合。老夫觉着,这也算一个难得机遇。如果你们母子有意,坊长可以带张童生去见前来招兵的侍卫。”
张远志说:“晚生看到了,颇为意动。只是先父临去,再三交代,要晚生致力功名,光耀门楣……”
坊长吐出一片瓜子皮,翻了一下白眼,说:“你这孩子懂个屁!如今天下,功名只怕不是纸上能得来的。东宫招募侍卫,偏偏只收认得字的书生,用意深着呢!哪里仅仅是招募扈从侍卫?你若是去了,在太子身边,随时都能得到重用,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可以说,这是八百年赶不上的大好机会!”
“晚生老母年高,需要奉养,不忍离家。”张远志说。
“张童生此言差矣!”九公说话了:“你是孝子,然而奉养老母需要钱粮。自从令父仙逝,你家日益困顿。打柴如何养母?若是选入东宫侍卫,则能得到十两安家银,每月还有二两饷银,养母、养妹足矣!若是担心老母无人侍奉,饷银里拿出几分,也足以雇佣一个街坊健妇帮忙。另外,养亲是孝,‘显亲’则是大孝!身入东宫,才有立大功、得厚赏,显亲扬名的机会啊!”
张远志望望老母,老母坚决地说:“我儿只管去,好好搏一个前程!妈虽然老了,却没有病,手脚灵便,我儿不用挂心。你妹妹虽小,慢慢地家务也能帮妈一把。你父在时,天天就盼着你出人头地,将来好在祖坟上放几个响铳,他也好在祠堂里占个能显摆的位子。你若是为了妈耽误前程,那就是对不住祖宗,是大大的不孝!”
张远志看着老母满头的白发,苍老的面容,鼻子发酸,说:“儿子无能!不能早日成就举业,以致如今一事无成!谨遵母亲之命,现在就去试试!”
九公、坊长都点头称赞,坊长当即说:“好,既然你们母子都同意,那就事不宜迟,张童生就到舍下走一趟,让东宫侍卫考核一番。”
到了坊长住宅,东宫侍卫斜倚在炕上,一望见张远志的大个子,就高兴地说:“这个长子,不错。若是合式,老子也就招满十三人,可以回去交差了!”
问过张远志的姓名、年龄、简历,东宫侍卫立即抽出一张纸,上面有一千蝇头小楷,让张远志站在一丈五尺之外读出来。读完以后,只见侍卫大嘴一张,大声说:“一字不错。”又让张远志执笔,在一张表格里填写自己的姓名、住址、简历,三代以内亲戚的姓名、住址、职业,再让坊长签字作证,最后小心收起,说:“这张表格,将存为底档,是你一生的印记。”
接着说道:“还要测测体力,你看上去没问题的,但是太子的规矩却不能破。——到院子里跑三圈,跳三下,提那个石锁三下。”
看着张远志跑圈、蹦跳,轻松提起石锁,东宫侍卫十分满意,说:“你算是通过了。其实,你就是提不起石锁,也无大碍,太子爷最看重识字和眼力——若是‘短视眼’,力大如牛也不能要,不识字就更别说了。恭喜你,从现在起,你就是东宫侍卫了!”
坊长,九公在一旁,一齐道喜,张远志恭谨回礼。
侍卫郑重地拿出一张银票,说:“这里是十两银子的银票,京中裕东钱庄见票即兑。就是大兴县城,大一点的当铺、钱庄、商铺,也是收的——他们也可以拿着银票,去裕东钱庄兑银。所以,你现在可以回家交给老母,随时使用。”
张远志双手接过来,连声道谢。
东宫侍卫却说:“不必谢我,这是太子恩典。”又拿出一块红底黄字的漆木牌,只见上面写着“东宫侍卫之宅”,说:“这块木牌拿回去,挂在门楣上。你家直系亲属,从此都是东宫侍卫家属,谁敢欺负你家人,将来东宫会为你家讨回公道!坊长、街邻,好好照拂东宫侍卫家属,就是给太子面子;否则,就是跟太子过不去!”
坊长、九公都说:“这个自然。”“谁敢藐视东宫!”
“张远志,回去吧!安顿好家里,明日都在这里集合,随我一起入京去太子府。”
张远志离开坊长宅第,拿着银票,直接就去了城内唯一的钱铺。
钱铺柜台里的伙计说:“可以兑现银,但是本店需要收五钱银子的兑费。”
银票在大兴县城能用!张远志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说:“此票拿到京中裕东钱庄,就能兑银十两。贵店收费,也太多了一点。”
“你这人好不晓事!虽然京中裕东钱庄四处传帖,说持其银票可上门兑银,本庄却未收兑过银票,你还是第一个。要是不乐意,你可以自己去京中一趟。来回省个五钱银子,也是不错的。”
张远志揣着银票出了钱庄大门,心想:“五钱银子,实在舍不得;若要去京中一趟,却是来不及。再到其它店铺试试。”
到了城中最大的粮铺,掌柜接过银票认真看了看,又望了望墙上的裕东钱庄揭帖,说:“如今一石麦子二两五钱。你若是买上一两石麦子,本店可以不收兑银之费。”
张远志想了想,说:“好,买两石麦子。”
两石麦子装袋以后,张远志叫了一个推车的,帮忙推着粮食;揣着粮铺找零的五两银子,在街上又买了点日用品,特别买了点母亲爱吃的卤菜和金把黄鸭梨。
一回家,老母亲从织机上下来,看着张远志搬进院子的麦子和各种货物,大吃一惊。
“妈,儿子已经是东宫侍卫了,明天就要去京城太子府。太子恩典,已经发了十两安家银,儿子花了五两,买了麦子两石,油盐酱醋茶若干,还剩四两多银子,留给妈妈和妹妹使用。”说着,张远志从车上拿下几个梨子,捧到老母面前:
“妈,这是您最爱吃的金把黄鸭梨!”
老母抽泣说:“浪费银子干什么!自你爹去后,妈已经忘了这东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