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茂华的管家一脸惊愕,结结巴巴地说:“杨……杨书办……”
杨书办淡淡地说:“你这是护着夫人少爷,出城去哪里啊?”
管家满脸堆笑,说:“是去拜访亲戚,天把就回……”
“是去拜访哪个亲戚?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杨书办语气严厉起来:“怕是为了提前出逃,以便丘茂华弃地逃窜甚至投敌吧?”
管家吓得双手乱摆:“可不能乱说,我家老爷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
杨书办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请回吧!”
徐标接到杨书办的报告,立即派人将丘茂华抓了起来,投进了监狱,然后才松了口气,特地接见了李田富。
“李队长判断果然准确,这个丘茂华的确不可靠!经过审讯,他身边人承认:贼将刘芳亮派来了信使,给丘茂华送了招降书,丘茂华不仅不及时禀报,反而擅自接待款留了来使!只恨动手迟了,没能斩杀贼将来使!”
李田富道:“徐抚台好手段,在下佩服。不过真定城内军心动荡,要严加防范,小心军士叛乱,导致丘茂华还有翻盘投敌的机会。”
徐标满不在乎地说:“丘茂华算什么,一个无知小丑而已,何德何能,让军士去拯救他?”
李田富立即急报后方。孙传庭已经率军到了新乐,一路偃旗息鼓,夜行昼伏,骑兵在前遮断闯贼侦骑,所以消息还没有传开。他看了李田富的报告,说:“太子明确告知,徐标乃是忠臣,必然会拿下丘茂华;然而真定军心已经隳颓,那些驻军只会向着闯贼,必然会发动叛乱,劫持徐标,放出丘茂华。徐标性命危矣!幸好太子早有定策!”
此时朱慈烺在后面压阵,颇为关注山西战场的消息。
山西,代州。
山西总兵周遇吉巡视查点了代州城,心事重重,对一众部将说:“兵部探马送来敌情通报,正与我军斥候所探相合:贼军于二月七日攻陷太原,巡抚蔡懋德死难。贼军盘踞太原,修正了八日,已经前往忻州去了。忻州士气低落,人无战心,只怕难以守住;届时代州就成了关键之处。然而,这代州城,人人奋发,决意死战,但是粮草不够,终究是心腹之患!”
一位部将说:“无论战、守还是退保险关,我等恪遵总兵之令!”
周遇吉听到“退保”二字,断然说:“吾自接替许定国任山西总兵之日起,就已经下定决心:以身许国,取义成仁!决不能像许定国那样,兵败苟活,身受刑戮!所以,虽然缺兵少饷,吾还是全力以赴,淘汰老弱残兵,修缮兵器,训练士卒,着力备战。时至今日,吾愿与诸君奋力死战,以成忠义!”
一众部将都说:“我等受总兵深恩厚德,非只一日。愿与总兵同死!总兵军令所到,绝不退缩!”
周遇吉感奋,与众人一齐饮酒盟誓,随后更进一步加强代州的防守。
“闯贼来了!”当急报来临,周遇吉与部将立即奔上城头,放眼望去,闯贼大军铺天盖地而来,无边无际。部将们大多响震失色,默默不语。
周遇吉大声道:“乌合之众,何足道哉!吾为诸君出城一击,以振士气!”
说罢点起一千精锐,组织敢死队,打开城门,突然冲出,直奔城下一群散乱的前锋闯兵。这伙贼兵仗着身后数十万人马,悠闲自在,甚至有人坐在地上,以解远来辛苦;根本没想到城内官兵还敢杀出来,猝不及防,被砍瓜切菜般地杀掉数百人。
周遇吉尤其悍勇,跃马挺矛,纵横驱驰,所向无不披靡。一时间,喊声震天,顺军前锋纷纷向后逃窜。后面大军之中,数支人马赶上来支援,然而周遇吉已经拨马回旋,率军返城了。
周遇吉回到城头,城头一片“威武”之声,士气大振。
过了一会儿功夫,只见顺军之中,旌旗开处,一彪人马奔来,一个白马小将来到城下,大声喊道:“周总兵出来说话!”
周遇吉看看对方距离在弓箭火铳射程之外,于是站出来说:“爷爷在此,有何话说?”
白马小将喊道:“新顺王有旨:周遇吉也算一条好汉,若是归顺,立刻封侯!”
周遇吉大笑三声:“告诉你家李贼自成:我大明只有殉国的周总兵,没有从贼的周总兵!他若幡然悔悟,在此城下接受招抚,朝廷宽仁,不失将帅之位!若是执迷不悟,早晚化作齑粉,悔之无及!”
白马小将犹不死心,大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周总兵还看不清天命吗?我身后五十万大军,你不要妄想螳臂当车!”
周遇吉大喊道:“多少人马,一齐上来!”说罢,伸手拿过一张弓,搭箭就射。白马小将策马掉头而去。
很快,顺军大营鼓声隆隆,杀声阵阵,旌旗翻动如风吹树林,大片人马如洪水横流般列阵杀来。
代州城头将士早已严阵以待,躲在雉堞后面,密切望着顺军动静。
顺军来到城下,弓箭手首先列阵放箭,箭如飞蝗,落在城头叮叮锐响。城头守军无人轻动,待到扛着云梯的顺军士卒冲到城下,箭雨也停了,才从雉堞之后闪出身来,放箭施铳,循环往复,有条不紊。
攻城顺军纷纷中箭或者中弹,抛下云梯兵器,倒仆在地。后面顺军毫不退缩,依然蜂拥而来,举着盾牌,抬起云梯,继续靠墙爬城。
城头弓箭、火铳放了数轮以后,弓手筋疲力尽,难以开弓;三眼铳也发烫发红,不能再用。守城将士们举起檑木石块,使劲砸了下去。云梯上攀爬的人如同滚瓜,跌落在地,惨叫哀嚎。
城下鼓声依然在响,大批顺军持续涌来,踏着尸体疯狂爬城。城头的金汁已经烧得滚烫,臭气远熏。待到新的云梯靠墙,大批顺军往上爬,热气腾腾的金汁就泼了下来,梯子上的顺军发出瘆人的嚎叫,跌滚爬拿。
前锋中军,李过接到“伤亡一千三百人”的禀报,脸色十分难看,咬牙骂道:“抓住周遇吉,要碎尸万段!”刘宗敏在一旁道:“东征以来,我军进展顺利,实在没有打过什么硬仗了!”
李过厉声道:“继续攻!不要停!就不信他城头有多少檑木矢石!看他能支撑多久!”
帐下裨将劝道:“将军,城下兄弟伤亡惨重,云梯器械全无,需要喘口气,绑扎云梯,备齐器械,才好攻城。”
刘宗敏也说:“最好是等后面的大炮拖上来,一旦施放,瞬间可下。”
“这一路攻来,何曾需要大炮?”李过恨恨地说:“也罢,暂时鸣金收兵,休整准备一下,再一举拿下!”
城下顺军听到鸣锣之声,如获大赦,纷纷向后退去。城头士卒也纷纷瘫软。
周遇吉巡视城头,奖赏有功之人,抚慰受伤之人。在顺军强攻之下,城头也死了五百多人,伤三百多人。经过清理整顿,尸体伤员都被抬了下去,尸体被收殓,伤员受到包扎救治;城头补充了檑木矢石各种守城器械。
深夜子时,周遇吉再次派出敢死队,偷袭顺军营地。杀伤数百顺军,且烧毁一片营帐,造成全营惊扰喧哗,自相踩踏伤亡上千人;顺军上下,一片胆寒。
第二天上午,顺军没有攻城,派出人在阵前喊话,恐吓引诱,无所不施。城头则是嘲笑辱骂,毫不妥协。
中午时分,三门大炮抬了上来,放了数炮,声震如雷,但是准头不足,没有一发打在城头或者城门上,还有一门大炮炸膛了。
炮轰之后,顺军步卒乘着炮声之威,士气高昂地进行了一波进攻,却被城头守兵打退。一清点,竟然又损伤六七百人。
李过冷静下来,下令停止进攻,着速把剩余大炮拉上来。傍晚时分,夕阳照耀着战场,十一门大炮全部到来,十三门大炮一字排开,猛烈轰击。
终于有部分雉堞被摧毁,造成城头守兵不小伤亡;当城门被命中摧毁的时候,顺军一片欢呼,蜂拥杀进城内。
没想到,城内布局已经做了改造,城门两侧砌了墙,入城顺军无法通过马道占领城楼,只能顺着大街往前猛冲,却发现两侧巷口都被堵死。进来数千人马之后,城门哐当一声巨响,一道千斤闸落下来,把后续顺军堵在城外。城内顺军遭到两侧屋头上明军弓箭火铳的猛烈袭击,随后周遇吉亲率士卒,冲杀进来,把困在大街上的顺军斩杀殆尽。
夜里,周遇吉召集部将开会,不少部将说:“军心士气,尚可再战。但是人马、弓矢、粮草都严重不足,看来难以守卫了,不如退守宁武关。”
周遇吉深思片刻,说:“代州是闯贼进攻京师的必经之路。拿下代州,可以从雁门关杀向直隶。但是,我军若是退守宁武关,不仅粮饷充足,而且随时威胁顺军侧后,他们必然不敢放心东进!而且大同总兵姜瓖、宣府总兵王通,也有可能派兵支援。”
于是,周遇吉连夜率兵退守宁武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