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让吸了口气道:“宁武关激战之时,就有部将暗中归降大顺,怪不得周遇吉丢失宁武关!这周遇吉若是到了太子身边,部将谋刺太子,就是灭门之罪啊!”
姜瓖笑道:“刺杀朱明太子,对大顺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啊——只是没有周遇吉的份,而且,刺杀朱明太子,他们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哈哈,只怕要被剁成肉酱!”
“侄儿有些不明白。”姜虎疑惑地问:“宁武关激战时刻,周遇吉部将暗中归顺,新顺王为什么只令他让开垛口,却不让他直接杀掉周遇吉、提着人头献出宁武关?那样也可以减少士卒伤亡。”
姜让捋着长须,晃着脑袋说:“这就是新顺王的高瞻远瞩啊!当时宁武关顷刻可下,让归顺者杀掉周遇吉,又有多大益处?怎比得上令其跟随周遇吉远赴京师,靠近朱明太子?”
姜虎恍然大悟:“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啊!果然圣明!看来天下必然是大顺的。”
姜瓖立即出来,看看卫景瑗尚未离去,而周遇吉已经抽出兵刃,与周围士兵对峙,于是大笑道:“周总兵,何必如此!既然不愿与我一起守卫大同,那你就走吧!”随即向亲兵头目说:“撤了!”亲兵们哗的一声退散干净。
卫景瑗不知道姜瓖为什么忽然转变态度,还以为他受到了谋士劝解,当下觉得,不管如何此事能得解决,总是值得庆幸,于是说:“姜总兵忠于朝廷,但也深通情理。甚好!甚好!”
周遇吉不明白姜瓖为什么忽然又不打算要自己的人头了,当下收刀入鞘,面无表情地一拱手,说:“就此别过!”
姜瓖面带微笑,拱拱手说:“后会有期!”
周遇吉出来,发现所带的人马家眷,也被数千大同兵包围了,冲过去大喝一声道:“散开!”
大同兵头领一时都很惊愕,却看见姜瓖部将李时华在周遇吉后面,跑来传令:“姜总兵有令:撤围,放周总兵人马东去。”
周遇吉带领人马家眷,离开大同,顺着官道,继续向京师进发。
没多久,乐贺率侦骑追了上来。周遇吉与他并辔而行,问:“你们差事都办好了?”
乐贺道:“已经办好。否则恐怕姜瓖就要把你扣住了。”
周遇吉惊奇地问:“姜瓖先是扣住我们,后来忽然又把我们放了,原来是你操纵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哈哈哈,我们以闯贼李自成的名义做到的。姜瓖狼心狗肺,向李自成暗送降表,被我等截下,发回了一个假的‘大顺诏书’,上面提了一笔,让他放了你。”乐贺笑道,然后叙述了放人理由。
周遇吉目瞪口呆,说:“尔等心计,殆非常人!”
“哪里是我等想出来的?这都是太子明见万里,提前筹划的。他知道姜瓖一定会暗中从贼、偷送降表,进而推想他可能会拦截你以向闯贼送投名状。所以定下计策,来救你。”
周遇吉深自叹服:“真是诸葛再世!之所以不直接截杀信使,原来是为了救我。太子深恩,遇吉粉身难报!”
乐贺笑道:“太子睿智,对周总兵确实洪恩浩荡。不过,之所以不直接截杀信使,还有原因。”
周遇吉一想,立即明白,一拍脑袋说:“杀了信使,其实无用。待到闯贼兵临城下,姜瓖难道不能直接投降?尔等不如冒充闯贼,拦截信使,伪造文书,两头欺骗,从中挑拨,使其彼此猜忌,相互防范,甚至激起火并!”
乐贺向周遇吉投去钦佩的目光:“原来周总兵不仅悍勇,而且如此聪睿!太子果然识人!”
周遇吉为之汗颜:“太子智计百出,在下难窥一二,如何当得起‘聪睿’二字!”随即又问道:“两位率兵部探马,监视战场,此时要撤往何处?”
“与唐兄已经成功跟踪、拦截大同镇、宣府镇附逆从贼的信使,使命基本完成。唐兄继续在大同镇附近游弋侦察,我则要再去宣府游弋一番。马上就要与周总兵别过!”乐贺一边说,一边拱手道:“就此别过。”
周遇吉也拱手道别,然后率队向京城方向而去。
此时,李自成率数十万大军兵临大同城下。姜瓖则收缩所有零散兵力,进入大同城。
在这个关键时刻,卫景瑗的足病犯了,不能行走,无法出门。派仆人去见大同城的另一个藩王永庆王,传送守城建议,永庆王已经听信了谣言,骂道:“贼子已经暗中附逆,还敢派人来蛊惑孤!”说着,拿起弓箭,一箭射死了卫景瑗的仆人。
姜瓖听说此事,不禁大喜:“蠢货!”
心腹部将李时华来报:“代王分派几位郡王督守各门!”
姜瓖冷笑道:“又有何用!——西门至关重要,是谁督守?”
“永庆王!”
“哈哈哈,原来就是这蠢货!不足为虑。”姜瓖又问:“如今归顺,部将士卒都会从命吗?”
李时华犹豫了一下说:“朝廷补发了欠饷,又颁诏废饷减赋,士卒颇为忠于朝廷。贸然归顺,只怕士卒不服。”
姜瓖手一挥道:“吾出银五万两,犒劳士卒,以振奋士气!”
传令出去,不一会儿就收到代王嘉奖:“姜总兵毁家纾难,堪称表率!”
姜瓖冷笑一声,就听见外面鼓声隆隆,有人来报:“闯贼攻城了,铺天盖地,凶悍至极!”
姜瓖当即传令:“向每个城门加派二百亲兵,对守门各郡王说:只为加强防守!”然后又吩咐:“各队上了城门以后,只听吾之号令!”
部署已定,大同知府董复来了。姜瓖看到董复那肥胖的身躯和猥琐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的来意,拱手道:“董知府,下定决心了吗?”
董知府尴尬地笑笑:“……已经下了决心了!”
姜瓖点点头:“好,有董知府参与,大同能更快地稳定。你可以点起衙役,准备一下,咱们联手夺取西门,献给顺军!”
董知府与姜瓖及其部将一起商量了片刻,确定了详细方案,就匆匆离去。姜瓖则对李时华说:“待会儿我按照计划夺取西门,迎接新顺王入门。你要镇守大营,全军戒备,一旦有变,立即率军直逼顺军阵前!”
李时华道:“姜爷,既然对顺王不放心,又何必投靠呢?”
姜瓖摇头说:“朱明气数已尽,无可挽回。顺军五十万,吾等在册之兵十多万,然而实数不过五万,大多是老弱,能战精锐不过一万。岂能以卵击石?如今降表已上,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但是,也不能不防,只有重兵在握,方能避免任人宰割。”
其实姜瓖还想说:兄长一家老小,尽在大顺后方,已经身不由己!但是没有说出口。
当下分派已定,姜瓖率亲兵汇合董复的人马,直奔西门而去。
永庆王正在城头督战,看到顺军人马漫山遍野黑压压杀过来,心中就如打鼓;他强自镇定,指挥守城兵迎战,发现由于沟深城高,器械完备,顺军虽然放箭如雨,发炮如雷,却未能造成多大伤亡,坚固高大城墙更是岿然不动。于是变得从容不迫,指挥顺畅起来。
顺军要越过护城壕,再爬城进攻,必须一步步来。首先派出大批人马,向护城壕投放土石,准备填满壕沟,然后再竖梯登城。
守军利用弓箭、三眼铳,对填壕顺军猛烈施放,使其难以靠近;顺军又顶着护盾努力负土填壕,步履艰难,效率低下。
永庆王暗想:这样想填平深沟,不知道要填到何时!拿下大同城,定是痴心妄想。
忽然有小校来报:总兵姜瓖和知府董复都率军前来支援西门。永庆王道:“其实还没到艰险时刻,暂时不必来。但是忠心可嘉!”说罢起身向城内大道望去,看到姜瓖披挂整齐,催马而来;不禁笑道:“姜总兵英武!”
然后他矜持地一转身,准备回到城楼内的座椅上,等待姜瓖登城参拜,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弓弦脆响,随即听到利箭破空之声,背后骤然一痛,彻入肺腑,顿时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城投大乱,姜瓖亲兵冲上城头,将永庆王扈从斩杀殆尽,姜瓖和董复跟着登上城头,传令道:“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向大顺纳款输诚!不仅保全大家性命,还要共享富贵!”
顺军望见城头白旗竖起,城门打开,吊桥放下,立即报知中军。李自成大喜,命李过率精兵迅速占领城门,随后大军入城。
李自成跃马入城时,看到姜瓖、董复等人跪倒在路边,冷冷地说:“先把这些叛主背恩、无情无义的狂妄之徒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