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脸色涨红:“这小畜生实在可恶!现在怎么办?”
牛金星道:“既然确定信使并非他们不听解释、故意扣押,那么事情还可以挽回。让姜瓖来,到城下喊话招降,必然可以使王通归附。”
刘宗敏道:“姜瓖在大同,与张天琳一起看守城池,骑快马来这里尚需两天。”
“权将军,等待两日,无足重轻。不仅能减少伤亡,而且还能完整地招纳对方人马。值得。”牛金星说。
李自成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说:“就地扎营,召姜瓖速速来到这里!”
刘宗敏补充道:“为了防止路上出意外,可派李双喜率精骑三千,前往大同接姜瓖来!”
“好,妥当!”李自成立即点头赞同。
很快,三千精骑轰隆隆上马向西南而去。
王通在城头望见顺军不再进攻,就地扎营,一时有些奇怪:“他们想干什么?”等了好久,发现顺军没有要进攻的迹象,于是下城召集部将,研究对策。
有的部将说:“或许他们还有更多大炮,没有运来,现在正在等待?”
有的部将说:“莫非他们想等我们粮草耗尽?”
七嘴八舌讨论半天,没有结果。
渐渐地,不少部将都说:“城内百姓似乎都盼着闯军到来,这城池不好守住。”众人纷纷赞同:“是啊是啊!”
王通叹息说:“并非我一心要战,而是他们欺人太甚!在座都是我的好兄弟,各人都有身家,我如何忍心让各位提着脑袋去拼命?最初我和姜瓖都送了降表,他们下诏语言诡异,说‘可封王侯’又说‘须识天命所在,不可拥兵自重。’分明是以空话许诺,又怀疑我拥兵自重;尽管如此,我为了众位兄弟,还是准备归顺。只是姜瓖心腹部将李时华率兵逃来,我才知道李闯残暴无信,屠戮降将。”
顿了顿,又说:
“李闯见李时华逃出,故意写信来诓骗我,说什么有人‘拦截降表、伪造诏书’。可是我派出姜瓖亲兵连同一百骑兵前去验证,却再也不回!现在,除了死战,还能如何?”
李时华站了起来,一脸悲愤,向众人拱手说:“诸位,姜总兵诚心归顺,横遭屠戮;我等部将,也遭到攻击,幸而逃命至此!万万不可相信那闯逆谎言!”
众人一时都陷入沉默。
外面传报:镇守太监杜勋来了!王通说:“快请!”迅速出门,亲自将杜勋迎进来。
杜勋坐下,说:“咱家到宣府这些日子,已经深感民心不可用呀!城外近百万大军,一旦城破,将玉石俱焚。你们和大顺之间的联络,咱家思来想去,似乎有些蹊跷。”
王通说:“杜公公,详情您老人家是知道的。不知蹊跷在何处?”
“李时华将军逃到此处,大顺派信使前来解释,其实合情合理。王总兵本来也是相信的,只是因为李将军提醒,所以才派人前去验证的……”
“是的!是我不信!”李时华抢着说:“我派去的两个亲兵,王总兵派去的一百骑兵,全都不见了!”
杜勋不停地点头:“李将军说的没错,是不见了,陡然变得可疑。蹊跷之处就在这里:大顺信使为什么信心满满地带人回去见姜瓖、进行验证?说明他们有百分百的把握。为什么不见了?可能在半路就被人截杀了!”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王通颇为醒悟:“恰恰说明那伙胆大包天的人,是真的存在的!为了挑起我们和顺军之间的猜疑,他们敢于冒充顺军拦截降表、发布伪诏,必然也敢于截杀这一帮骑兵和信使,从而使两边不死不休!”
众人纷纷说“有理”,李时华喉咙发涩:“……但是,这一百二十二人,都是精锐之卒,要想一个不剩地杀死他们,最起码要有上千精锐骑兵,四面合围,才能做到。这么大一股队伍,怎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
众人又陷入沉默。
杜勋却说:“太子的东宫兵可以做到。”
众人惊诧,王通说:“怎么可能?”
“你们在边关,不知道京城的事。前番补发欠饷,你们可知从哪里来的?都是太子筹来的。太子烧制琉璃珍器,发行银票,贩卖粮食,赚了数不清的钱;不仅向皇帝献了近百万两银子,而且练了一支精兵,配了新式火铳。”杜勋侃侃而谈,见众人听得入神,又继续说:“太子新兵只有五百人时,就擅自出京,到天津武清剿匪,轻松剿灭一千悍匪!回京以后,立即扩军,变成了四千人马。训练未满一月,立即出京奔赴河南练兵,收复了河南最东边的归德府!”
“现在,京城议论纷纷的,就是太子上的题本,上面叙述了他亲自率军南征练兵的过程——不仅收复开封,甚至通过偷袭击败了袁宗第五万大军,阵斩袁宗第!”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王通失声道:“如此厉害,为何不援助山西?”
杜勋摇了摇头:“阵斩袁宗第可能是暗杀,击溃袁宗第大军更可能是因为该军群龙无首。总之一切都是投机取巧、用智用谋。一旦百万顺军直抵京城之下,一切阴谋诡计都无用处!”
王通“噢”了一声,道:“朱明败亡,已经无可挽回。咱们还是顺应民心、顺应天命比较好。”
杜勋接着说:“正是如此。骑兵、顺军使者的失踪,定然与太子的东宫营有关!”
这时,外面有士卒来报:顺军在城下喊话,有使者要上城。
王通立即说:“用绳筐将他拉上来!”
“遵命!”
数刻之后,一名顺军使者来到众人面前。他见礼之后,立即说:“新顺王传话给王总兵,一切误会,都是一股鬼祟的精兵造成的。刚刚顺军发现,在大同到宣府路中的浮土之下,埋着宣府骑兵和大顺信使的尸体!尸体上,都有火铳造成的弹孔!”
王通望了一眼杜勋,又对信使淡淡地说:“空口说话,有何证据?”
信使说:“我们不能把尸体全部搬来给你们看。但是,姜瓖兄弟二人,还有大同知府董复,都还活着,我们已经派三千精骑,去大同府请姜总兵来城下,与王总兵相见。二位见面之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王通点头说:“好!我们就等待三天。三天之后,姜总兵到,我等就开门归降!”说着转向李时华:“李将军,你看如何?姜总兵不到,我们绝不开门,宁可死战到底!”
李时华点头道:“如此,我无话可说!”
信使拱拱手说:“这几日,顺军谨守营寨,绝不生事。尔等归顺事小,我大顺言而有信的名誉事大!”
王通和颜悦色地说:“好!来人,设宴招待贵客!”
信使拱手说:“不必了!姜总兵到时,你我两军必将汇合,入城之后,我等共事一主,届时可以一醉方休!现在还要回营复命!”
“好,你先回去,禀告新顺王,我等是诚心归顺的,然而这么多意外,让我等实在放心不下。姜瓖一旦到城下,我等立即开门恭迎大驾,决不食言!”
“我一定及时禀告新顺王!”信使拱手离去。
且说姜瓖兄弟在顺军离去之后,颇为丧气。放眼看大同,已经变了局势;自己虽然还有“大顺大同总兵”的名头,却完全是空的,军权在张天琳手上。大同总兵府,也被张天琳占了;幸好还有私宅,姜瓖一家百口都搬过去住着。
这天中午,姜瓖正在家里喝闷酒,隐约听到外面有一些百姓吵吵嚷嚷。仆人随即进来汇报:门外有若干百姓送来羊酒,以示不忘大同旧主。
姜瓖心里顿时一阵温暖,落魄如此还有人记得,实在可贵。当下一连声地说:“快叫他进来!”
外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杖进来了,向姜瓖施礼,说:“姜总兵昔日对大同百姓有恩,如今又使百姓免遭战乱之苦,恩情更重。这些天,满街百姓张灯结彩,欢歌舞蹈,都去向顺军献羊酒,草民却念着大同旧主!如今顺军远征,街道清静,草民携子侄辈前来向姜总兵献羊酒。”
说着,一挥拐杖,外面过来四个棒小伙,抬着两个大酒瓮,紧紧并排放在堂下;还有两个小伙子,赶着一群二十只羊到庖厨之所去了。
姜瓖感慨地说:“患难见真情。大同父老惦记,本官实在惭愧!多谢老人家!”
“应该的!应该的!”老人颤巍巍地说:“献过羊酒,草民告退!”
姜瓖忙道:“别急,来人,赏银二十两!”
老人谢过,接了银子就走了。临走之前,郑重其事地说:“这两大瓮酒,是草民特别酿造的,号称透瓶香。总兵老爷不妨尝尝。”说罢,在两个小伙子的扶持下,出门上了牛车远去。
姜瓖看看堂下酒瓮,忍不住说:“开坛子,尝尝这透瓶香!”
兄长姜让道:“不可轻尝,可以开瓮,让奴仆先尝尝。”说着,望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立即对身边仆人说:“拿碗来,我先开瓮试试。”
管家在堂下去掉一个酒瓮的泥封,惊奇地说:“还有木塞,上面还有铜环,倒也稀奇。”
姜瓖凑近了望望,说:“打开瞧瞧!”
管家用力一拽铜环,姜瓖及酒瓮周围的人,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天地之间都被烈焰充塞,瞬间又变成黑暗。
外面的人望去,只见姜宅之中一声巨响,如同雷霆,一道黑烟掀开屋瓦,形成一朵蘑菇云。宅内惊呼哀嚎成一片。
这时,李双喜刚刚率三千精骑入城,也听到巨响,惊疑地问:“这是什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