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亮接到禀告,有些意外,说:“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给老子狠狠地打!不把他们打疼了,前面的城池守军就不知道厉害!”
顺军再次发动进攻,调集了更多的弓箭手,对城头进行压制。一声令下,箭如飞蝗,直盖城头,但是更多的箭头是擦着城头飞了过去的,或者落在城头以下。
守军紧紧躲在雉堞之后,向下发射火器。首先是发射佛郎机炮和鸟枪,打倒不少弓箭手;等顺军扛着云梯扑城的时候,虎蹲炮和老式大炮发射,杀伤顺军士卒,打乱顺军队形。
顺军悍勇无比,一路死伤不断,依然奋勇向前,终于再次把几十条云梯靠到了城墙上。城头火器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火力有限,装填麻烦,容易损坏。当顺军冒死爬梯上墙的时候,只有零零星星的火器还能打响。守军开始向城下使劲扔砖石檑木,云梯上的顺军士卒则斜顶着盾牌往上爬。
有部分垛口烧开了“金汁”,向下泼洒,形成大粪的瀑布,盾牌也无法抵挡,顺军纷纷滚落,发出凄厉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进攻的鼓声依然隆隆作响,前面的人被打倒,后面的人立即补上;云梯上的人被打落一批,第二批立即往上爬。从城头向下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如同蠕动的蝎子,拼命向上涌来。
有几个垛口扔下的石头檑木不够密集,又没有金汁泼洒,于是很快被突破。一个顺军士卒跳进来,立即奋勇砍杀,后面的士卒则不断跳上来,很快形成一个半圆的阵型,护住突破口。一会儿工夫,最起码有八个垛口出现了顺军圆阵。
“上啊!继续上啊!”下面的顺军指挥官厉声喊叫,感觉破城的关键时刻已经到来。
“轰!轰!轰!”城头的顺军圆阵,分别被扔进一枚黑乎乎的东西,瞬间爆炸,把顺军士卒炸翻在地,守军立即扑上去,堵住缺口,向下猛砸砖石。于是突破口又被守军一个个夺回,有一个突破口上来的人达到二十多个,组成小阵向前冲击,守军为之披靡,不料再次听到“砰砰砰”的火铳脆响,登城士卒瞬间全部被打倒,垛口也被夺回。
徐标传令:“南北城墙的守军,留一半看守垛口,其余支援西墙!”
顺军指挥官任继荣继续鼓动进攻,大批士卒再次勇敢地爬上云梯,然而城头聚集了更多的守军,防守严密,这一波进攻很快败下阵来,丢下一批尸体和伤员。
刘芳亮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阵前不远处,望着城头,眉头紧皱,许久才说:“城头似乎有一帮人马,拿着不一样的火铳,甚至有类似轰天雷的火器,每到破城关头,就要出击,坏了我们的胜势!”
任继荣上前禀报:“据斥候辨认,这铳声独特,正是前番遭遇的明狗兵部探马。这一支竟然只有四十来人,但是每人两支火铳,打完一支,立即换另外一支,极为迅猛,铅子所向之处,一定会有死伤。登城卒子,根本站不住脚。”
“另外四十人去哪里了?”
“这……”任继荣一时答不上来:“属下不知。也许在城内,也许去了别的方向。”
“他们的火铳,确实狠毒。”刘芳亮带着深思的表情说:“必须尽快拿下真定,夺到他们手上的火铳,以便掌握明狗太子的真实战力,为进攻京城定策!”
任继荣躬身道:“请将军明示:要不要全面包围真定城?”
刘芳亮思考片刻道:“还是围三缺一吧,留着东门,猛攻三面!”
“遵命!”
徐标率部将站在城头,望见顺军大纛移动,令旗如飞,顿时阵势两翼各分出一股洪流,分别向北、向南涌去。徐标周围的部将们纷纷耸动变色:“闯贼要全面包围,四面攻打?那可难以抵挡。”
徐标沉声道:“各位不必担心,只要能扛住进攻,朝廷大军随时前来救援!我等不可泄气,正要发扬忠心,勉力死战!”
众人默默无语。
徐标继续鼓动说:“各位尽快奔赴各自防守位置,加紧备战,对爬城闯贼迎头痛击!”
半个时辰以后,徐标得到汇报:闯贼大军只是包围了三面,还留着东面没有包围;另外因为南北两侧护城壕尚未填堵,闯军暂时也没有发动进攻,而是忙于树栅扎寨做准备。
徐标望望渐渐变黑的天空,传令道:“闯贼也有可能在夜间进攻,需要加强防守。”
然后亲自巡视城头,检查防务,不时地发令提醒,有时声色俱厉地训斥。因为他身后跟着一帮侦骑,侦骑手持新式火铳,铳剑寒光闪闪,将校士卒们都不敢造次。
但是,还是有人提出来:“守城士卒只有六千多人,加上丁壮也不过八千,白天一战,伤亡过千人。如今分守各门之兵,再也不能像白天一样支援一处,只怕这一仗不好打。”
徐标面沉如水,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他最担心的,其实是这些不太想和闯贼死战的将校。他总觉得,一人舍命,十人难当,如果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怀着必死之心,凭借城头之利,是不怕闯贼的。万一不敌,以身殉国,也就无怨无悔了。然而,能这样想的能有几人呢?
他心中叹息,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好以“援军”作为说辞:
“诸位今日一番死战,惊天地、泣鬼神,堪称大明英烈。我等只管死战,朝廷援军即将到来!”
众人都是似信非信的表情,一个裨将说:“如今闯贼至少有五万大军,三面围城,朝廷纵然有勤王大军,哪里敢撇下京城,来救我真定一隅之地?”
此时城下顺军大营中军,刘芳亮正在召集部将议事。他们头疼的,就是城头守军的动作。一名部将说道:“卑职在城南扎营之后,绕着城墙直到东城,发现城头防守甚是严密,旌旗整齐,檑木堆积,煮粪的大锅每隔半里就有一个。”
任继荣也说:“卑职亲自上了刁斗看到,不断有民夫壮丁往城头运送守城器械,还送食送水,井井有条。徐标如何能做到,使守军用命、百姓乐从的?明狗处处缺粮缺饷,这里倒是一副粮饷充足的样子。”
刘芳亮在牛油巨烛的光里沉思,一只手不停地弹着髭须,许久才对一众部将说:“东征以来,此地似乎是抵抗最激烈的地方了。这里会不会是明狗太子故意设下的钉子,阻挡我军去路?”
任继荣眼睛一亮:“如果是钉子,咱们可以绕城而过,拿下保定,到京城之下,与新顺王大军会师。待京城一下,这里自然也就不能支撑。”
“绕城而过,粮道将受到威胁。”刘芳亮说:“我军一路东来,打下的地方都在为我军提供粮草,可谓源源不断,所以我们才能势如破竹,无人能挡。绕城而过,万一他们出城来断我后路,甚至衔尾攻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