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倒影,化作一块块零落的奇形光斑,在白色细沙组成的水底,不断摇曳。
波光被水底倒映,显得绚烂多彩。
然而被卡在水底枯树丛中少年,手脚挥动,掀起浑浊的水流,转瞬便被上游流下的泉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少年人浓眉大眼,面容稚嫩,满脸粉肉都纠结在一起,一双黑亮的眼睛充满恐惧,瞪的老大。
一群名为“鳑鲏”的小鱼从他眼前慢悠悠的游过,让这少年惊恐的目光忽然有了焦点。
他盯着这群百十条不过拇指大小,银亮的身体,小腹却是一片虹彩的小鱼片刻,嘴角一阵不由自主的蠕动,十几颗珍珠般的水泡便吐了出来。
随着腹中最后一口气吐出,这少年人,瞳孔便渐渐扩散,化作一片浑浊的深渊,而意识则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
“浩儿!”
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响起!
“浩儿!”
“快醒醒啊,你不能有事!不可以啊!”
这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因为焦急的情绪,已经变形到失真,却还是难掩语气中的温婉和柔和。
少年人眼前一片黑暗,不管是上下左右,还是自己四肢百骸,都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
他心头疑惑,一阵阵虚弱的无力感不断冲刷着他残余的意识。
而他的意识正在坠落,不断坠落。
少年人意识渐渐模糊,无尽的坠落感将他身心攫住,要将他带到无知无识的世界。
然而他仅剩的视线远方,却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光。
忽然出现的光点将少年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然而不等他细细追索,疲惫感便让他不由自主的放弃了努力,又随着坠落感继续沉沦。
然而那白光不依不饶,甚至追了下来,在少年失去焦点的瞳孔中越变越大。
随着白光距离少年人越来越近,这白光内的物体也逐渐露出真容。
这是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脸庞,美艳绝伦,却又恬淡可人,若不是满脸的焦急与关切,破坏了她极其端庄的气质,不管在哪里,她都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形象。
随着这女子的脸庞出现在了少年人的眼中,他散落开来的瞳孔又重新收缩了一次。
这少年呢喃道:“母亲?”
“母亲!”
第一声尚且疑问,第二声已经转为肯定。
而莫名的力气也从少年几乎溃散的躯体内涌出,让他有了对抗坠落的力量。
少年茫然间伸出双手:“母亲!”
白光猛然变大,化作一道光轮,扩散至视线的尽头,随着白光掠过,世界陡然清晰。
一片青葱的草原,无限铺展,泛着青草香味的焦燥大气,在少年口鼻间回荡。
这是年仅不过六岁的白浩然,这孩子刚刚才反应上来,自己偷偷溜入白沙城绿洲玩耍,在瀑布下溺水了!
孩童努力抬起头,自己身前正跪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子,白衣如雪,黑发堆云,只是满面关切,焦急,挂满泪水,让她面容变得有些扭曲。
白浩然的母亲,白云雪。
“浩儿!”
白云雪猛然发现白浩然睁眼,赶忙扑了过来,不顾满脸的眼泪鼻涕,将他的头首小心的抱起。
“你别吓为娘啊!呜呜呜呜!”
......
“娘,你这是什么东西啊?”
不过六七岁大的白浩然站在白云雪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向着白家庄走去。
大漠在两人身后扯出长长的脚印,而远方,一座深绿色的阴影匍匐在地平线上。
白浩然指着白云雪手中拿着的一张灵纸问道,距离上次他溺水被白云雪发现,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这四个月来,少年人被父亲白展堂勒令不得出门,好不容易逮着空子,从家里偷跑出来,这不,在白沙城外浪了还没有半个时辰,又被自己母亲给发现了!
少年垂头丧气,只能跟着白云雪往回走,然而他偷眼乱瞧之间,却发现白云雪手中正拿着一张画着拙劣图文的灵纸,四下打量!
白云雪见自己的乖儿子问起,瑶鼻一皱,得意道:“还不是你!”
她捏了捏白浩然的鼻子:“你整天不好好习武,修行,就知道看什么志怪书,小说,不是上山,就是下水,上次还差点被淹死!”
说着这女子便露出了后怕的神情!
略微停了半晌,这女子才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灵纸:“哼!我把你喜欢的去地方全都记录下来了,哪天你敢偷跑出门,我就挨个找过去,找几个地方,就打你几顿屁股,我看你记不记打!”
“啊!娘,你,你也太狠了吧!”少年立即不依了,跳起来就要夺了白云雪手中的灵纸,可惜白云雪乃是金丹境修士,哪是他可以抢夺的对象。
跳了两三圈,也没有办法将灵纸夺下,气的少年人蹲在一旁赌气!
......
“啊!”
白云雪温柔的眼神历历在目,就仿佛依然在注视着自己。
白浩然霜心剑灌满法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斩下去。
“我一剑斩下,这孩子立即就会失去父亲,只怕那女子也难以独活,我便生生造出一个孤儿!”
白浩然面上青白转换,心下天人交战!
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中年女子满脸恐惧,紧张的看着自己,然而目光中,却依然有无穷的关切,落在她的丈夫和怀中的婴儿身上!
青年修士默然半晌,忽然收起霜心,冷冷道:
“罢了,既然你们不肯说出藏剑堡的下落,那我便寻下一家去问吧!”
冰蓝色的飞剑缓缓离开了张恒的脖子,等到白浩然真个将宝剑收起,这绿林庄的庄主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同恶魔般的青年修士,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张恒将这青年与自己父亲张花强的争斗看在眼中,知道这修士虽然不过筑基境巅峰的修为,实则乃是修士中罕见的,怪物中的怪物!越阶挑战,对他来说如喝水一般惯常!
只怕绿林庄内的四位修士绑在一起,也未必能斗的过他!
他怎么忽然就放过自己?
张恒不敢多想,甫一离开霜心的笼罩,马上弹身而起,飞射到自己妻子的身边。
然后才高叫道:“玉棋,你回去,赶紧医治伤口!”
这庄主安抚好妻子,才忐忑的看向白浩然,鞠了一躬:“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白浩然冷冷的看了他片刻,忽然转身即走,眨眼便消失在了绿林庄的阵壁之后。
而在他背后,七色虹彩笼罩的巨大圈子,也渐渐褪去,露出了广袤无云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