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拉着赢雀往东一直跑,出了小镇之后,往后鬼鬼祟祟的看了看,没发现那店小二追上来,轻舒一口气,道:“雀儿,不是哥说你,你说你跑的这么慢,万一被追上了可咋办,到时候哥是不是还要回去救你,唉,一想到咱俩可能会同时落到那店小二手里,就愁人。”
赢雀跑的小脸通红,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穆羽埋怨,“这还不是因为你,你说这大半年我跟你一起被人拿着大勺追杀了多少次了。”
穆羽挠了挠头,他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这个朋友,赢雀自从大半年前认识了他,就没少遭罪,每次穆羽偷鸡摸狗、追鹅撵鸭,都没少连累赢雀。
幸好赢雀比较大度,每次都不在意。
穆羽搭在赢雀的肩膀上,仰天长叹,“你说老天爷怎么对我这么好,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兄弟,而且我这位兄弟还是位年少有成的开灵师。”
赢雀小脸有些红,拿手肘撞了穆羽胸膛一下,“去你的。”
穆羽哈哈大笑。
慕然间,赢雀变得有些伤心,看着大笑的穆羽,低声道:“穆羽,你就不难过吗?”
穆羽一怔,疑惑道:“难过什么?”
赢雀急了,高声道:“开灵!开灵!你开灵失败了你不难过吗。”
“都失败了还难过什么啊,难道难过我就能成为开灵师了啊。”穆羽没有半点儿异样,接着道:“再说了,成不了开灵师难道我还就不活了吗,你真逗。”
赢雀仔细盯着穆羽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出一点儿异色出来,但是没有,赢雀感叹道:“穆羽,相信我,哪怕没有成为开灵师,你也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你不知道开灵那一天,我见到了多少人哭得死去活来,只因为开灵失败;就你这心态,已经超越他们一大截了。”
穆羽扣了扣鼻孔,“这又不用你说,我肯定会出人头地的嘛。”
赢雀:“……”
真不要脸!
“穆羽,我以前有没有告诉你你的脸皮有点儿厚。”
“啥,你说啥?”穆羽开始装傻。
赢雀“呵呵”傻笑着,转移话题道:“穆羽,你要不要去霸城学院入学,我可以帮你的哦,而且霸城学院九月份就要开学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哦。”
穆羽一怔,然后摇了摇头,他知道赢雀的父母可以在繁华镇甚至是霸城之中呼风唤雨,但他并不想依靠赢雀的父母啊。
大半个月前,去开灵塔开灵失败之后,穆羽连霸城学院的入学考试都没参加就回来了。
一个字都不认识,又不是开灵师,考什么?如果当时考了那就真的靠了。
但是穆羽并不忧愁,错过了今年可以等明年吗,霸城学院又不会跑。
早就知道结果的赢雀还是有些沮丧,也不知为何,穆羽很少接受她的帮助;他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不是应该互相帮助吗?为何穆羽不愿意接受。
“天快黑了,咱们该回家了。”
穆羽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便说道:“好吧,那有空再见。”
“嗯。”赢雀点头。
夕阳下,穆羽接着向东走去,赢雀则返回了小镇。
没多久,穆羽就来到了一个小破庙,这就是他的家,七年前,穆羽还只会“哇哇”叫的时候,被一个老头从路边捡了回来,然后这个小破庙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的家。
老头原先是破庙的庙祝,只不过在经历了几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之后,逐渐落魄,最后终于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小庙,幸好,那个陪着小庙经历无数风雨的庙祝,那时候还在守着,小庙也就不算被遗忘。
只是大半年前,那个给了穆羽名字的老头在一个雪夜走了,这个小破庙就成了穆羽一个人的家。
天还没完全黑,穆羽就坐在小破庙的门槛上,看着门外的天色。
忽然间穆羽开始难过,因为他突然想到,要是老头知道他没有成为开灵师,一定会很难过的。
老头生前经常念叨的一件事就是等穆羽六岁了,就带穆羽到霸城进行开灵,要是穆羽能成为那尊贵无比的开灵师,哪怕开出来的灵物是最次等的那种,那他就是死也无憾了。
但可惜,穆羽六岁了,老头却还没有撑到那年的春天就走了,自然也就没有陪着穆羽前往开灵塔。
那年的春夏,有些格外寒冷。
……
天黑了,老天爷也跟着变脸了,本来挺好的天气却开始下雨了;穆羽抹了把脸就走进了破庙中,微光透过破庙屋顶的漏洞照了下来,让穆羽不至于在自己的家中绊倒。
穆羽躺在唯一一个不会有雨滴滴落的地方,翘着二郎腿打量着手中剩下的小半只烧鹅,心中犹豫着是今天吃掉它还是要先放过它明儿个再说。
穆羽咽了口口水,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默默道:“今儿个还是先放过你吧。”
穆羽将烧鹅放到了身旁的木柜中,也是破庙中唯一一件可以存储东西的物件,穆羽从木柜中拿出一个缺了一角的碗,伸手放到雨滴滴落处。
“来来来,老天爷,给小爷我倒上一碗酒。”穆羽说的激情满怀,待得雨落碗满,便将碗放在嘴边大口大口的喝着雨水。
喝完之后,穆羽满足的“哈”一口气,抖着二郎腿,幽幽道:“老天爷,小爷我醉了醉了,不喝了。”
“人不大,口气不小。”房梁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虚弱中带着嘲讽。
穆羽愣了一小会儿,然后站起来仰头看向屋顶,双手叉腰就开始大骂,“谁呀,有爹生没娘养的,大晚上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进了小爷的家!”
小破庙是繁华镇东侧之外唯一的一间房子,这几年来确实有不少人在大半夜就闯进了穆羽的“家”,穆羽也被路过的行人和小镇东边的乞丐们赶出来过,只不过每次他都在离破庙不远的地方骂了大半夜之后,就又回来了。
没办法,没必要和一个孩子怄气,更关键的是没人愿意整夜去听别人问候自己的祖宗十八代,而且这人跑得还贼快,追都追不上。
所以这一年来,穆羽都习惯别人不敲门就进自己的小破庙了,虽然小破庙也没有门。
但是,习惯归习惯,该有的问候还是要有的,穆羽十分亲切的问候着出声之人的娘亲。
房梁上忽地钻出一个白色人影,人影长发飘飘盖住了大半脸庞,白色衣衫上还带着丝丝血迹。
“娘类,鬼呀。”穆羽惊叫一声,然后双眼开始囧囧有神的盯着白衣男子,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鬼类,是真有点儿好奇。
“砰”的一声,白衣男子以五体投地的姿势从房梁上摔了下来,穆羽瞅着以自由落地之势落地还落得很踏实的落地男子,抽了抽嘴角,这只鬼好像有些笨,还有些蠢。
白衣男子生无可恋的翻了个身,捂着胸口看向穆羽,抿了抿有些干痕的嘴唇,道:“有水吗。”
穆羽怔了良久,然后再次对男子的蠢笨确认无疑,伸手指了指天。
白衣男子不可置信的望向穆羽,穆羽点了点头。然后白衣男子“呵呵”一笑,费力的移动着身子到雨滴滴落处,张开了嘴角。
白衣男子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雨水的滋味了,嘴角有些苦涩。
只是相对于来到这个地方,男子心中更苦。
穆羽坐在白衣男子身旁,没有赶人。
白衣男子喝饱之后也没有动弹,就那么让雨水滴落在脸上,良久,白衣男子才开口道:“小子,我叫齐愧。”
“哦,小爷我姓萧,名叶。”
“萧叶?”白衣男子喃喃了一句,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快,齐愧就轻笑一声,笑骂道:“小子,你敢占我便宜!”
穆羽开始装傻,道:“没有啊,我真的叫萧叶啊,别人都这么喊的。”
齐愧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穆羽口头上的便宜,道:“小子,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个老头呢?这么久没出现,莫非是死了?死了倒也好,岁数那么大了,早死早超脱,也省得去祸害别人。”
穆羽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滑了下来,抿着嘴角道:“老头死没死关你什么事啊。”
齐愧身体忽然一怔,然后又慢慢放松下来,如鹰般锐利的双眼却变得无神。
原来他真的走了。
两人一躺一坐,一人沉默一人哭,良久穆羽的哭声才小了下来,倔强道:“你是谁?认识我家老头吗?不认识就滚,这里不欢迎你!”
齐愧摇了摇头,“不怎么认识,只是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和他很熟,托我要来看看他。”
穆羽看着齐愧胸口鲜红的血迹,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呵呵”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替你的朋友来看老头,你的朋友和你确实很要好啊。”
齐愧脸色不变,装作没有听到穆羽的冷眼热讽,问道:“你应该也有七岁了,有没有去过开灵塔,成为开灵师?”
穆羽“呵”了一声,小手一挥,大有指点江山的潇洒气势,“当然了,小爷我是谁,成为开灵师对小爷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齐愧扫了扫穆羽空无一物的额头,又紧紧盯着穆羽的眼眸很久,心中无奈,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是跟谁学来的?真难为那么死板的老头会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是因为寂寞吗?
想到儿时强逼着自己做这做那的老头,齐愧心中多了些难过,道:“有没有去过京师,那里有二级开灵塔,你还可以再试着开一次灵,如果钱不够,我可以给你。”
被揭穿谎言的穆羽面色不改,蹲在地上用手指画着圆圈,无神道:“不去了,我还得守着这座小庙。”
齐愧脸色一冷,寒声道:“就为了这座破庙,就要放弃成为开灵师!那个老家伙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穆羽抬头瞥了齐愧,无视齐愧身上散发出的肃杀气息,吊儿郎当道:“我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啊,二级开灵塔?何必要再跑那么远去寻找一个早就知道结果的答案。”
齐愧脸色更冷,轻蔑道:“老头教出来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你这里竟然会如此不思进取,怪不得会死的那么早,活着无用,不死如何?”
穆羽瞬间眼红了,死死的盯着齐愧,森然道:“我不管你是谁,你再说一句老头的坏话,我就杀了你!”
齐愧眯着双眼看向穆羽,寒光凌冽,却终究没有再说有关那位老人的半句坏话。
穆羽擦了擦脸庞,声音中透露出止不住的难过,“既然你认识老头,那我就让你在这里住一宿,明天我再撵你。”
说着,不断擦着脸庞的穆羽走到了破庙门口,看着天空中的细雨淋淋。
齐愧看着穆羽的背影悄悄一笑,然后慢慢合上了双眼。
深夜,齐愧一直未眠,此时悄悄起身,捂着胸膛来到了穆羽身旁,而坐了半宿的穆羽早已经抵不住疲惫,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齐愧伸出手指在穆羽的头顶点了一下,穆羽瞬间毫无力道的倒在了齐愧怀中;齐愧将穆羽放在地上,闭眼再睁眼之后,齐愧的眼瞳已经变成了鹰的形状;他的双眼散出淡淡光芒,不断扫视着穆羽全身;良久,齐愧眼中的光芒才渐渐消失,瞳孔也恢复了原状。
齐愧拿出一颗圆球,圆球通体呈黑色,约莫只有一个成人眼球的大小,只是仔细看去,才发现好像有无数黑暗在其中,但那黑暗却更像一道道各色纹理组合而成,只不过纹理太多,暗色更重,重重道纹重叠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原状。
齐愧看着这颗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掌控之眼,喃喃道:“既然此物与我无缘,不如给你,送你一个锦绣人生。”
说着,齐愧就将圆球放在了穆羽的额头正中心,手中灵光一闪而逝,然后那掌控之眼便慢慢融入了穆羽的额头中心。
做完这一切后,齐愧背负双手站在破庙门前,打量着这个陪自己长大也是某个老人看守了一辈子的破庙,单手一挥便是一阵狂风刮过,破旧不堪的小庙瞬间倒塌,破庙倒塌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却依旧没有让穆羽清醒过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齐愧化作巨大飞鹰,振翅高飞迅速远去,只是很快那只巨鹰又折了回来,恢复成人形后,冷着一张脸放下一封信,这才再次化为巨鹰,展翅高飞。
这次再也没有回来。
穆羽醒来后,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天怎么这么亮,他的小破庙就算再破,也算有瓦遮头,不会让阳光进来的这么随意啊!
穆羽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猛然向后一扭,小脸皱成一块,泪珠瞬间夺眶而出。
“齐愧,我操你大爷啊。”
“小爷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拆我家,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良心被狗吃了才能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
“你他娘的脑子不好可以去做脑花,心不好去做空心菜,你拆我家干什么。”
穆羽捂着眼眶嚎啕大哭,嘴里骂声不止。
哭了大半晌,穆羽才抽泣着鼻子停了下来,这才发现身边有一封信,生无可恋的拆开。
“看”完之后,穆羽把信撕成了稀巴烂,朝着天空大骂道:“齐愧,我日你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