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纹分院新一届的学子们又上起了自习，因为先生出去了，带着那位最为特立独行的学生。

白逸云脸上有些愁容，虽然他已经足够努力了，但先生的心中，好像还是那位同窗更重要一些。

想起大半年前，在某个小破庙外，被一个乞丐模样的小男孩儿把脸按在地上使劲摩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吃土去吧，小子。”

当时的穆羽好像是这么跟他说的，若不是他的护卫来得快，说不定他真的要吃土了。

后来，若不是赢叔叔来得及时，白逸云绝对会拆了那座小庙，那是那个胆敢将他白逸云的头颅用来擦地的人，最看重的东西。

荣星洲阴沉着脸，方才先生停止讲课，直接带穆羽离去，这让期望赢得先生目光的荣星洲，很受伤。

公良颖神色复杂的看着穆羽空无一人的座位，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生怎么能亲手抱起那个小乞丐？

“不脏吗？”公良颖无声喃喃着。

……

黑暗之中，穆羽只觉得一股清气直冲额头中央的刻纹之瞳，玄妙至极，轻松写意。

那股清气缠绕着刻纹之瞳不断旋转，却没有融于刻纹之瞳之内，渐渐的重新化为一道黑白细线刻印在刻纹之瞳左侧。

庄易看着穆羽额头上的竖纹被黑白二气覆盖，最终在刻纹之瞳左侧消失不见。

“若非因果道纹自动认主，世间人又有谁能捕捉因果？”庄易开始感叹他这位学生到底有着如何的运气，让不受世间束缚、同时间道纹并列的因果道纹自动认主！

良久，穆羽才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躺在先生身边，头靠在先生的怀中，穆羽心中一惊，急忙起身道：“先生。”

庄易微笑着点点头，示意穆羽坐下来；于是，穆羽坐在了庄易的旁边。

庄易开口道：“穆羽，你知道刻纹师为何被称为刻纹师吗？”

穆羽茫然。

“因为道纹只能由我们这种具有刻纹之瞳的人才能进行捕捉，正是因为有了我们，开灵师们才能进行刻纹，故而世间称吾等拥有刻纹之瞳的人，为刻纹师。”

穆羽点点头，这些他从某本忘记名字的书籍上看过了。

庄易轻声一叹，接着道：“但是刻纹师却极少能够刻纹，因为刻纹之瞳虽属空间之道，但刻纹之瞳之内却并无空间，若是道纹刻印在刻纹之瞳上，只能与各种道纹相互消融，所以寻常的道纹并不能刻画在刻纹之瞳上。”

“但是，这并不表示刻纹师不能进行刻纹，只是能够刻画在刻纹之瞳上的道纹需等级极高罢了。”

“如同刻纹之瞳同属空间的空间道纹，又如隐隐居于空间道纹之上的时间道纹、鸿蒙圣火道纹、弱水道纹，又或者是……极其缥缈的因果道纹。”

穆羽心中灵光一闪，那方才黑白二色的道纹是否就是因果道纹？

庄易看着穆羽的神色，微微笑道：“你猜的没错，那自动刻在你刻纹之瞳之上的道纹正是因果道纹。”

穆羽脸色一怔，旋即大喜，道：“先生，这因果道纹是不是很厉害？”

“先生不知。”

穆羽的小脸瞬间耷拉了下来。

庄易无奈道，“因果道纹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先生并没有听说古往今来之人有谁捕捉因果道纹，更何况是刻印因果道纹。”

庄易摸着穆羽的小脑袋，柔和道：“所以，因果道纹是否厉害，有多厉害，只能靠你自己去摸索了。”

穆羽有些不愿意，自己摸索？听起来就很累啊。

不知穆羽在想些什么的庄易，惆怅道：“穆羽，刻纹师捕捉道纹容易，但本身刻印道纹却是极难，如今帝国之中，对刻纹之瞳刻纹的刻纹师们先生只知道你我二人。”

“穆羽，你知道吗，先生对你的未来越来越有信心了；你应该不会和先生一样，当有了能够自由的实力之时，却早已失去了自由的心；逃脱不了刻纹师的命运。”

穆羽有些听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明白。

庄易似是知道了穆羽在想些什么，孩子似的调皮道：“不明白就不用去想了，那对你来说，多累啊。”

穆羽相当认可的点了点头。

庄易脸上开怀，心中却苦笑不已。

“穆羽啊，你可知道先生明知你天资不凡，却仍然任由你自由自在？仍然替你掩盖着你小小年纪便能捕捉风与火吗？”

看着穆羽无忧也无愁的脸庞，庄易在心中自问自答。

“因为天资非凡的刻纹师，自古以来便是强者手中的兵器，只是一件不能自主的兵器；先生不希望此时无忧也无愁的你也会成为一个没有自由亦不能拥有感情的刻纹师啊。”

……

深夜，第五沐的书房内，第五沐同庄易相对而坐，桌上摆了一副茶壶茶杯。

茶壶下的烟寥寥升起。

“穆羽是不是已经刻纹？”第五沐不等庄易回答，便接着道：“否则你不会抛下那么多学生，独自带穆羽出去。”

庄易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第五沐的顾虑。

“你以为，所有的刻纹师都是庄易？”庄易轻抿了一口茶，神色傲然，但很快便忧愁道：“教室里掀起了一阵关于穆羽的风言风语，我需要为穆羽早做打算。”

没将那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的庄易随口说着，因为他以为心大的穆羽也不会在乎。

成了刻纹师又有谁在乎以往的出身？何况是穆羽！

第五沐哈哈一笑，道：“原来先生也对穆羽如此上心，我还以为哪怕穆羽的资质仅此于白逸云，也入不得先生的法眼。”

庄易淡然道：“我庄易何时在意过学生们的天赋几何？从古至今，哪怕是再普通的赤色刻纹之瞳成为顶级刻纹师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先生才更应该多指导下穆羽，让他早日回归正途，毕竟刻纹分院的资源并不是凭空得来的。”第五沐重新为庄易斟满茶杯，道：“刻纹分院的一切都是帝国给的，若是新生之中没有特别出众的，我这位院长很难对帝国交代啊。”

庄易看着这位心中只有帝国的院长，双眼一眯，道：“公良颖不是已经可以捕捉风之碎纹了吗？”

想起那位天资聪颖的学生，第五沐脸上有着收敛不住的笑容，点头道：“就连我也没想到颖儿能如此早的捕捉风之碎纹；但是庄先生，哪怕结果是好的，我也不得不埋怨你一句，您将颖儿藏得太深了，她如此早的彻悟风之道纹，我竟然是在颖儿捕捉道纹后才知道。”

他已经问过公良颖是如何得到风之碎纹的，公良颖的回答是“忽然之间心有所察，便睁开了刻纹之瞳，十分“侥幸”的得到了仅有两成的风之碎纹。”

心有所察？侥幸？

这不是彻悟风之道纹是什么！只有彻悟了风之道纹才能在风之道纹靠近的时候心有所察啊，哪怕公良颖还不能瞬间找出风之道纹的主节点，还不能瞬间捕捉完整的风之道纹，但也不能掩盖她的天资！

她才多大，帝国有时间也会有资源让公良颖彻底成长起来，为帝国效力。

第五沐忽然眉头一皱，又想起了某个不知上进的小子，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良久才道：“先生，我最多再给穆羽两年，若是两年之后穆羽还是那副模样，那刻纹分院便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他了。”

第五沐叹息一声，接着道：“刻纹师的资源有限，既然先生说不在乎刻纹之瞳等级如何，那我便不能将资源分担给一个注定碌碌无为的刻纹师。”

庄易微微一笑，道：“院长，您好像忘了，我才是他的先生！”

第五沐眉头一皱，森然的看向这位他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先生。

庄易脸色淡然，直视这位刻纹分院中说一不二的院长。

良久，才有一声轻叹在书房内响起。

“那就一切都听先生的。”

庄易点点头，道：“若是无事，鄙人就先去歇息了。”

第五沐双手前抱，恭敬道：“先生慢走，这一届的学子们就全仰仗先生了。”

庄易看着这位为了帝国、为了刻纹师不遗余力的老人，心中叹道：“第五沐啊第五沐，你念的终究是帝国，而不是刻纹师；可你别忘了，刻纹师也同你们一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啊，我怎能让穆羽成为帝国手中的兵器，去屠戮人间！”

庄易的身形一闪而逝，这位心系学生更心系刻纹师未来的先生，终于确定了一件十几年前就应该知道的事——他同他这位交心多年的好友，终究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