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西浅东迭,幽深至极,也亏得小白自幼生活在海边,水性煞是了得,舒展鳍游,深潜湖底渊薮,但见东南方向的巽位所在,竟是幽冥莫测,自忖一口绵歙无以为继,忙升上湖面,调和气息,柳叶秋水脉脉,微笑鼓励
继而再次下潜,东方半运龟翕,直扑巽墟,又抱了一匹锯石,更下冥府,一片漆黑之中,暗流涌动,身随涡旋
一路摸索,忽然间一阵清籁传来,滴答答滴答,兮察察兮察,时隐时现,飘渺如幻
也是灵光骤现,东方蓦地心中流过雅垅雪山的木鱼风籁,天人鸣镝,东方再无犹疑,直取希声之所
厉是戟刺,喀喀一声闷响,一道岩壁轰然坍塌,湖底水流登时倒灌进去,东方身不由己,顺流卷到一个溶洞之中,水面急速上升,转眼间竟是漫至穹顶,原来是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东方暗暗叫苦,自知龟息游丝气魄已然无能返归仙湖,心中一念闪过,她们两个若与危难,我先救哪一个,一时混乱晕眩,险些弥厥过去
原来龟翕乃水鬼妖术,最忌胡思乱想,一旦岔了内息,五内俱焚,分崩离析
幸好水流倏尔平静,不复上升,东方浮出水面,轻轻抓住岩壁,不敢睁眼,不敢呼吸,缓缓调御丹田元气,如此半晌,直到元锐稍复,这才睁眼试看究竟,似乎右首旋顶撒落微光,原来已然置身一个溶洞罅隙之间,仰目四顾,上方小小一道裂口,好像可以逃出密闭幽溟,不禁暗自得意,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连连自愧侥幸,神通浅陋
正自喘息之际,突然间岩壁微微颤抖,涳彤彤之声涉邈飘来,东方一惊,知道柳叶已然下水,想是许久不见东方凫水露面,情急之下,投身幽碧,叩石探问青龙儿何在,东方心下潸然,忙摸出叠刀,凿空头顶石幔,收了叠刀,卯榫扣幔径望西首溟壁上撞去,戛喀喀迸裂刺耳,原来东方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竟把手中岩幔敲得粉碎
不久对面又传来涳蒙玉磬之声,乃是有所思曲调
东方忙又凿幔缓叩,化力传音,侵澈重屏
有所思,一曲流水含华,似乎芳心款款,安宁慰藉,终于曲终人散,人鱼隐去
东方心神大定,发扬竑极真元,径直攀上溟壁,缩身钻过罅隙裂口,乃是一道蜿蜒崎岖的涵洞,略见荧光撒落,一路佝偻身段,时蹑时爬,也不知过了多少坎坷壁垒,只是向上攀爬不已,自忖已然深入雪山腹地,终于来到一阶密窟门前,竟是一堵石门,乃是雪山万年玄冰所结寒玉,不禁上前抚摸,冰冷,运力,岿然莫动,东方不敢造次,五体投地,冥思无为,默默祈祷天尊降敕
倏尔雅垅雪山所闻经念玉声在耳畔缓缓流过,那是斯郎仁波切的启示,摩尼残篇,希夏邦马之华,数次提到了这个意念,没有无缘无故的真言,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东方相信斯郎仁波切就是太乙救苦天尊的报身,来自宇宙之心的信风
东方默念希夏邦马之华,蓦地心思一动,游目四顾,逡巡门前世界,难道这山腹之中,也有花的生存余地么
正所谓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是仙家的秘密
只缘仙家的心事,无邪念
化身成道,摆渡天下义人之灰
无私,无畏,无溅
但见涵洞中除了冰冷的石壁,一无所有
东方极目梭寻,还是一无所获
东方复又俯身祈祷
良久,信心不灭
一道天光透过穹顶射落,一时流光溢彩,满地生辉,五色宝光,笼罩了东方赤裸裸的矫健之躯
放眼望去,原来竟是阳光正好直射涵洞上方的一道寒冰拱顶,落在地上,又反射到左首岩壁上的一朵石华上,这石华乃是流水溅落所生晶莹剔透的石质白色花瓣,犹如一朵怒放的雪菊,这雪菊又反射到地面,两道荧光相遇,成全神教通灵五色宝光
东方俯首礼拜,叩谢天尊成全之德,九阶磕头,自知从此以身许道,赫然序列诸神谱系
东方不敢贸然登堂入室,又在门前打坐良久,养足气力,拜别神教雪藏窎
径从原路回返,祭起龟翕之术,洄游仙湖,上岸用钵咤擦干身上,又抱了衣服径到林间树后下了海蛟水靠,上了中衣和藏家毡袍,这才洒洒然来到湖畔岻间,坐下烤火
钵咤,喇嘛裹身御寒的独幅毡氅,原是平措赤烈所赠的礼物,高原羚羊绒毛所编织,忒地暖和
篝火未熄,却不见柳叶的身影,也勿晓得去了哪里
这龟息之术大耗真力,东方闭目养神,吐浊纳清,调养半晌之余,才听得涳蒙跫音,知是柳叶归来
东方忙起身相迎,殷勤探问
柳叶不约而同,也是询问东方涉险归来,可有不适
俩人对坐湖畔篝火之屿,东方吧湖中情形说了,又问柳叶适才何往,可有什么异兆
柳叶澹澹一声,没甚么,只是到处看看
俩人也不下山,寻了一个银杏林中背风所在,二人在一堵岩下伐木搭了两间小庐,仅置陋榻而已
柳叶见他动作麻利,一蹴而就,在天黑之前已然屋舍俨然,煞有介事,不禁啧啧赞叹
二人又摘来几把银杏果,虽未到深秋,已然成熟饱满,想是高寒之地,生长多年方得成熟,俩人把白果在湖边篝火热灰下煨熟,剥壳品尝,爽脆可口,颊齿流芳,回味之中又有一丝淡淡的苦涩,不掩天物风姿
俩人赞不绝口,大快朵颐
所谓饥餐野果,渴饮山泉,大概就是这样罢,柳叶嘁嘁笑道
你是藐姑射真人,自然如此,我是你的护法小卒,只好入乡随俗啦
二人絮絮叨叨,尽捡一些无关的琐事漫谈,各自心里都知道,决定时刻已然到来,这不是仅凭人力所可以一举竟成的,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又何必患得患失,不得安生
固然是关系帝国命脉,不过泱泱太昊大陆迩祀,已然延续千纪,虽是面临浩劫,想来也不致亡国灭种,全体覆没,庙堂之上,已无君父,江湖之远,焉缺烈俊
当晚二人比邻而居,东方把羊毛毡毯铺在柳叶榻上,自己跏趺用功,直到黎明时分,这才和衣而卧,小憩片刻
翌日二人用过火煨白果,柳叶淡淡的一句,勿要动念入彀
东方点头称是,这才径去林中脱了衣物,套上海蛟水靠,再下寒渊
一路披波斩浪,钻过涵洞,佝偻梭行数里,来到寒玉阶前,东方伏地礼拜,这才来到左首,轻抚石华,以叠刀摳去胶结硅质,逆旋顺旋几下,果然可以周旋,正是开门枢纽,东方屏气凝神,运力逆旋到头,但听咔嗒一声,一阵流沙泄漏之声,半晌不绝,终于又是喀喀闷响,寒玉门缓缓开启,原来这小小一道门,竟是沙漏机关,偌大工程,不知当年多少修羅教民,耗费多少光阴才得竣工告成
东方俯首,垂睑,合什,经念摩尼残篇,默祀先贤飞越无量大寂灭海,永驻雪山之巅清净上界无忧福地
如是洗心澄念数遍,但无一丝俗念尘埃,才敢躬身袖手拾阶堂奥,进来雪藏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