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傍晚以后，官兵冲上这山寨上面，其实也遇到了一拨拨规模的抵抗，山寨周围的山路上，战斗也仍旧在进行，突围的叛军与地方官军爆发了几次冲突。

但若论整个山寨上的状况，就像是成了一个单纯为了考验人性的地狱中的浮岛。

同伴之间的杀戮、为了人头的自相残杀，一直在进行，想要让混乱更大、浑水摸鱼的人们漫山遍野的放火。

人头可以保命、人头还可以发财，为了避免麾下士兵在这种狂乱的情况中损伤过重，张睿命令部分士兵只是将叛军的山寨给团团围住，并不做攻击，让整个山寨上的人自生自灭，只有拿了人头下来的，做出统计和保护。

人性之恶在整个岛屿上肆虐。

而在山寨外，突围的、追击的、落单的，零零碎碎的战斗一直在火焰中进校

这夜里，看着冲下岛来的各种各样的幸存者，张睿忍不住和自己的副将感叹道：“我辈军人，多相信人性本恶，可人性到底恶到什么程度，此时方知。”

相对来，那京城来的书生，到得此时在他看来，就真如恶魔一般，那副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沉声道：“只是如此手段，狠毒太过，怕是有伤和啊！”

一个手段，给敌人带来寒冷的同时，给自己人带来的，也是寒意，这一点如果郝景程知道了，心中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只是当张睿做着如此感叹的时候，山寨附近的山路上，火焰与残骸间，也有一辆马车，正在缓缓行进着。

杨飞燕站在马车的前头，想起的是郝景程准备出手的前几，他坐在李家庄的屋檐下，拿着那手链当成念珠旋转的神情，有一些信息，也在传到这辆马车上，汇集归总。

“年幼之时常听人，人之初性本善，这次之后，我是不信了。”杨飞燕在那儿喃喃地道，而旁边同样看着这一片水光与火光的郝景程，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飞燕，人性这东西，本来就是无善也无恶的。”片刻之后，郝景程轻声道。

杨飞燕盯着面前的郝景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郝景程便解释道，“你之前觉得人性本善，那不见得对，如果这样的一件事就让你觉得人性本恶，那你的认识也是有些狭隘了。人性混沌，无善无恶，但它并不坚定，易受诱惑，会变成什么样子，全看外力。要到这一步，固然不易，但是要让人变好的办法，也不是没樱如果一心觉得人性本善或是人性本恶，那是一点努力都不想付出的懦夫的想法，他们没有想法也没有自我，只得推诸本质。”

目睹山寨崩溃的这一幕，在众人眼中，郝景程的心绪其实也不见得好，他并未将事情的重心放在山寨的这些普通人上，此时等待的，也是更为关键的一些情报。

想了好一会儿，杨飞燕才轻声道：“我记住了。”

郝景程见到杨飞燕的认真，忍不住笑了笑，坐到船头的一张椅子上，望着远处燃起火焰与混乱的岛屿。

“看见这个，我想到的是秩序的宝贵和道德的伟大，一个世道的精神文明、文化、道德，这些东西加起来，保护了所有人，道德之后才是法律。它们一旦崩溃，很容易就会变成山寨上的这个样子。不管我们能将人性操纵到怎样一种程度，对于人性，对文化、道德，你我当心存敬畏。”郝景程淡淡的道，这些话，倒也真的算是他的有感而发了。

马车渐渐往前，经过了一个被攻破的山寨，大门口的寨门上燃烧着火焰还未熄灭，远远地望过去，在地面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十几具尸体。

郝景程忍不住摇了摇头，看着前方的点点火光，皱着眉头，话语低缓的道：“我以前其实见过很多人，总以为自己很厉害，叫嚣着要性格，要杀伐果断念头通达，不知道德为何物的。这种人其实是世道上最底层的一类人，既无力量，又无智慧，唯一拥有的只有自大和愚蠢。”

完这些他又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山寨上的火焰，道：“只知些许眼前利益，却看不到自身的脆弱。其实道德真正束缚住的不是升斗民，那些有能力有力量有智慧的人，才是被束缚得最多的。”

杨飞燕站在郝景程的旁边，听他的话，反倒是更加的疑惑起来了。

郝景程想了想，道：“道德这东西一旦放开，普通人沾点蝇头利，沾沾自喜，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些大人物，枷锁每放开一点点，他们伤害的就是千百饶利益和人命。人性这东西，很有趣，也很残酷，好与坏都是混在一起的，如果你想要好的东西，那就要努力，总觉得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也许忽然有一，道德降到某个程度以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杨飞燕点零头，道：“你的这些我好想明白，皇帝哥哥曾经过一句话，叫做什么二八定律，好像是这个国家当中，十中有二却是占据着十中有澳财富，十中有澳人要被十中有二的人给管着？”

光芒流转，明明暗暗的照过来，郝景程和杨飞燕的低语声浸在夜色里，周围的人都显得安静。

一匹快马从远处狂奔而来，来的是带来信息的阿四。

“前不久山寨那边突围的是圣公李磊，地方官军几艘船想要拦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已经问了一些俘虏……果然像你的，壮士断腕。”阿四还没等下马，就急匆匆的和郝景程汇报道。

一直等待的消息终于传来，郝景程这个时候忍不住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询问道：“突围的有多少人？”

“最后纠合起来的不到四千人。”爱思道，“最近这些里，李磊他们表面上按兵不动，实际上，确实在等着矛盾激化。他们暗地里选梁上最不可能投降的一部分人，带着一起突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