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洪承畴大军前锋游骑到达战场。
看到的却是一片的尸山血海,无数残肢断臂铺满战场,处处都是干涸的血迹,有的甚至蔓延十数丈远,触目惊心。
远远的,一杆独零零的大旗立于战场中央,那一个高高飘扬的曹字大旗,不出的萧索和凄凉。
在大旗下,则是一副临时打制的棺木,明末一代悍将曹文诏便静静的躺在其中,衣甲满是污血,依旧保持的十分完整。
一杆满是血污的马槊静静立于棺木一侧,遥看如同招魂皤一般,风吹过马槊之后,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如泣如诉。
不过曹文诏麾下骑兵的盔甲衣物,却是完全被扒了个精光,武器装备更是半件完整的也看不到,甚至战场上根本没有任何战马的尸体,明显都是被人给收起了。
数千被扒的精光的骑兵充塞在战场的每个角落,似乎在诉着这一场战役的残酷和悲哀。
显然流寇十分从容的歼灭了曹文诏部,更是极为从容的打扫了战场,这才悠然而去。
但是这对于游骑们,却不啻于晴霹雳,他们无法想象,兵强马壮,又有曹文诏这种悍将的数千骑兵,竟然一役而没!
游骑只是略略的在战场上搜寻一番,便即脸色煞白的立即提缰而云。
曹文诏大军一战而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快速的向着四面八方而云。
洪承畴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只是听了一遍消息,脸色便变得煞白起来。
他第一时间便猛锤自己胸口数拳,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他是不得不哭,这次名义上,曹文诏是受他节制的。他带领数万大军,却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数千骑兵被流寇一举歼灭,这种责任他实在不想背啊!
哪怕就算上报曹文诏是轻敌冒进,也是在道义上完全占不住脚跟的,首先主帅无法控制将领这一条,就是他无能的表现。
而且曹文诏已经战死,这个时候若是这般不要脸的撇清责任,更是会引起朝堂之上的非议,于他的名声那更是毁灭性的打击啊!
洪承畴哭的十分有理由,毕竟曹文诏这是无端赌给他找事,还是这种震惊下的大事。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就象是一个背锅的,朝廷慢怠陕西官军,令得陕西官军从上到下士气不振,这才是他大军一直拖延不前的原因,也是他无法及时救援的根子。
但他却不能指责朝廷,指责皇帝,这个责任皇帝是不背的,朝廷更不会背在自己身上,他不背,谁背?
他哭的死去活来,唯一的缺点便是无法吐出几口鲜血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悲痛和哀愁。
洪承畴第一时间便上表自劾,向皇帝和朝廷请罪,这也是他唯一能够获得更多同情和理解的办法。
然后更是拉着已经被他拉拢的关系极好的监军太监,求他写就一封奏章,为他多讲讲好话。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心思再去追击高闯,如同大祸临头一般,停留在永宁城下,收敛战死官军的尸首,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北京方面的责罚。
当消息传到李征这里时,李征刚刚到达长治城。
这一系列的征战,泽潞二州并没有被攻击到,毕竟李征这次虽远征,但所带的人马委实不多,大部分兵力都留在老巢留守。
因为吃过一次亏的高闯,没有绝对的把握,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啃这块硬骨头,安然渡过了这次危机。
李征是没有北上找高闯麻烦的意思,就算虎大威几次三番要求李征带兵往援,李征也没有立即出兵的意思。
这两年来,泽潞二州基本上都在征战和行军的路上,无论官兵的体力还是精神,都是极为疲惫的,急需要大量时间来休整补充缺口。
因此李征做的更多的则是谨守门户,绝不轻易对外用兵,更不用这种满地图跑,就算追一年也不一定追的上的流寇了。
虎大威虽然名义上是李征的上司,但根据大明大相治的策略,只要没有兵部与朝廷的行文,理论上李征是可以不鸟虎大威的。
不过李征当然不会一点面子也不给,象征的性派了一千兵至灵石城,帮助虎大威稳固太原府防线,至于更多的帮助,李征委实有些爱莫能助。
在李征坐镇长治,积极防备着流寇进军泽潞二府之时,曹文诏的噩耗也传了过来。
李征拿着情报,表情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这一切他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己的人没有提前找到曹文诏,那曹文诏的命运自然也完全没有任何的改变。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李征还是有些黯然神伤。
毕竟之前的情谊李征却还是历历在目,这位纵横不羁,沉着坚定的汉子,委实逃不过命阅掌控。
当消息传到京城时,崇祯皇帝更是悚然而惊,手足无措,半都不出话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年初刚刚接受夸功游街,被他称赞为大明悍将的曹文诏,竟然这般悄无声息的战死沙场。
第二日的朝会上,曹文诏战死的这记闷棍,显然是将大明文武百官都敲的有些头脑发懵,破荒的竟然没有象往日那般争吵谩骂,朝会时寂静的吓人。
洪承畴的请罪奏章已经到了,不过没有人打算追究洪承畴的责任,文官都已经道歉了,谁还会死揪着不放?
不过对于如何处理曹文诏的后事,朝臣们却是大多缄口不言。
不同于虎大威兵败之时,朝堂之上欢声大作,第一时间便一致同意剥去虎大威清武伯的爵位,勒令其戴罪立功的往事,这一刻人人心口都有些发紧。
毕竟流寇的战力不知不觉间,似乎日渐高涨。
窥一斑而见全豹,能够全歼数千官军,而且还是清一色的骑兵,这股子战力,显然已经明了很多的问题。
若是流寇还能如茨强力下去,未来的下大势会如何发展,这些人精中的人精,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对于皇帝红着眼睛要求对曹文诏的厚加追封,大佬们都没什么意见。
毕竟这是一个死人,就算追封再多也所谓,怎么都不可能压的过自己一头的。
眼下大明唯一一个能在文臣面前摆谱,而且手掌兵权的,就只有潞州总兵李征一人。
许多人心中都口中附和着皇帝的要求,但心中却是对这最后一根刺有些觉得膈应,恨不得找点什么事,将这最后一个刺头给弄下来。
在朝臣们心中盘算着如何给李征上眼药之时,山西局势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数日不见动静的高闯,竟然又一次大张旗鼓的向西进入陕西,没有了洪承畴带领的陕西官军主力的镇压,边地干柴的陕西再一次大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