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小健的考核请求，早就打定主意的老头儿同样一言不发。

一弯腰，老头儿仿佛变魔术般，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手册，“啪”、“啪”的不停扔到张小健脚下，一会儿就摞成了一座小山。

半晌后，老头儿伸出手，在桌子底下左右掏摸了一通，发觉多年的存货已经被掏空，才不甘心的“吧嗒”、“吧嗒”嘴，暗道：这书当初好像准备的少了！要是弄个一、两吨该多好！

顺过气来，不再咳嗽的老头儿，双眼圆瞪，从张小健到来就没离开过的躺椅上下来，双脚不丁不八的叉开，站在张小健对面，嘴角挂着冷笑道：“这些吊装操作手册、流程说明手册、操作注意事项手册、故障维修手册等等，你要全部倒背如流，哪怕少一页，我这儿的理论考核，你是肯定过不了的，不要怪我没告诉你，我这的理论考核满分100分，及格分99分！理论考核通不过，实际操作你就别想了！”

老头儿心说：想在我这过关，你先好好背几个月书、脱几层皮吧！然后你小子就会发现，你还是过不了关。老子在这儿干了几百年，这些书都没背下来！自己这儿理论考核千年以来，最好成绩不过90分，还是自己创下的！至于多少分及格，老子愿意定多少就是多少！没给你定一百，主要还是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还是心太善了！

张小健挠挠下巴，看着脚下一堆杂七杂八的书籍，顺手拿起一本，看着封皮上《爱情三十六计》几个大字，又翻了翻看到一本《老年健身操大全》，心道：这是什么操作手册？吊装操作需要身体健康还好理解，爱情是什么鬼？像自己这样的单身汉难道要先谈恋爱，才能学吊装？

一脑门问号的翻开手上的《爱情三十六计》就见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批注，第N条欲擒故纵，后面批着：我发觉我喜欢上了食堂的刘婶，按照这条计策，我假装对她不感兴趣，只在暗中偷偷下手，昨天送了一只她爱吃的猪蹄儿、今天又送了一只猪蹄儿，以后每天送一只，让她以后一看见猪蹄儿，就想起自己。欲擒故纵、攻其不备，果然是好计谋。

张小健正待再翻一页，一只粗麻大手凭空伸出，一把夺走手里的书。

猛然抬头，张小健就见老头儿，面红耳赤的一手紧抓“爱情三十六计”，一边低头在书堆里一通翻找，随后抱着七八本书，远远跑开，望着老头儿背对自己，撅着屁股将几本书锁进保险柜。

醒悟过来的张小健，终于看明白了，装乖，在老头儿这儿没啥用，老头儿为了整自己，已经有些疯狂了。

乖学生，张小健也不打算装了，对着重新走回来的老头儿，道：“让让！”

还为自己刚才气血上头，把自己隐私暴露，而懊恼的老头儿本能的向旁迈出一步，却马上回过味来：我让他这小子干嘛，我才是这儿的头。

当然，后悔药世上没得买！张小健已经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脚踏在椅蹬上，舒服且一脸陶醉的靠在躺椅上，前后摇了几下，嘴上道：“站了两个多小时，也不给让个座，真是世风日下啊！”

顺手拿过老头没舍得喝的，剩下不多的一茶缸大红袍，在老头目眦欲裂，拼命冲上来抢夺前，一口喝干，甚至连茶叶都给吞了，在嘴里慢慢品尝、咀嚼回味，顺手把空茶缸，塞给了冲上来的老头。

老头看着空空的茶缸，双眼发直，心里发苦！只听张小健“咕嘟”一声连水带茶一口咽下，嘟囔道：“这两个多小时给我渴的，可下缓口气！就是这水有点儿涩，不是很甜哪。”

抱着空空如也的茶缸，双目发直的老头儿，闻言，差点没一跟头摔倒在地上。心道：小混蛋哪！那是茶叶水又不是白糖水，我的大红袍啊，这可是自己半月的工资啊，被这崽子给糟蹋了？自己还没舍得喝几口呢！可恨，小混蛋不光把水喝了，连茶叶也没给留下！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张小健也不搭理发呆的老头，伸手拿起一本手册儿，翻开一页，然后就刹不住车了，如开起了自动点钞机，在“刷”、“刷”、“刷”的运指如飞地快速翻动中，一本手册儿转眼就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又一本、再一本儿。

等老头儿从打击中回过神儿来，抬头再看时，但见一本1000多页厚的手册儿，似乎几分钟就被小混蛋从头翻到了尾。

最后，只见张小健，轻轻合上手中的手册儿，放到躺椅的另一边，一摞手册的最上面。

老头儿感觉也就放个屁的功夫，小混蛋左手边，一堆小山一样的手册，转眼就变成右手边，整整齐齐的几摞书。

张小健晃晃脖子，抬头，目视张着大嘴望着自己的老头儿，摊摊双手道：“倒背如流啦。”

老头儿闻言，不仅没有吃惊，反而双手掐腰“哈”、“哈”大笑起来。心说：你这胆大包天的小混蛋，看了自己的隐私、坐了自己的椅子、喝了自己的茶水、吃了自己的茶叶，现在又继续谎话连篇。真当战舰实习是过家家？真以为谁都是你父母惯着你？真以为胡说八道，不用付出代价？现在老子就要好好考核考核你，如果不合格，不！肯定是不合格。老子就要在你的考核成绩上，打一个大大的叉叉，让瞎子都能看到。外加重点备注：此人品行不端、不讲诚信、惯说谎话、欺师灭祖等等。让你彻底回家抱孩子去。对了，看这小子的德行，肯定连老婆也不会有，那就让他回家啃自己脚趾去！

老头儿看着还坐在摇椅上，一脸惬意表情的张小健，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一会儿考核不及格儿，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不停地向自己求饶，恳求再给他一次机会的美妙场景。心里畅快的暗道：看你小混蛋猖狂到几时？

几步走到中控台旁边，点了几下按钮，一道三维投射屏幕显示在空中。老头儿在屏幕上输入密码，又点了几下。一份综合补给舰吊装岗位理论考核试题，出现在空中。

旁边还有椅子，但老头儿也不坐下，而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张小健的脸，等着看他一道题也不会，然后出现紧张、惶恐、害怕、后悔种种表情。同时又暗想：如果小混蛋在自己面前，又是求饶、又是磕头，再跪个几天几夜，到时候自己那要不要饶过他呢？哎呀，真是费脑筋呀。谁让咱心软呢，要不，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要给自己洗一年的裤衩子、臭袜子。最重要的是，还要给自己买个10斤、20斤的大红袍，也就1000来万块钱吧，也不是很多嘛。

正当老头儿自己快乐的爽歪歪，张小健又一次开启非人答题模式，看着小混蛋在虚拟键盘上，快得拉出一道道虚影的双手，老头儿的小眼睛越睁越大，尤其是当低头看到中控台上面乱蹦已答题数目和分数，眼看密密麻麻数千道题，越来越少，分数从更是一路狂飙到100分满分，老头儿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嘴巴张得塞得下大西瓜。

当本岗理论考核通过的提示音响起，眼睛扫到答题时间：10分钟。老头儿做过这一套题，都用了五、六个小时。想及此，老头儿不由得混身一个哆嗦，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一般劈进脑中：自己老了、眼花了、耳聋了、出现幻觉了。控制着颤抖的手指，再次点开试卷，一道题、两道题、……、一百道题。还没看完，老头儿突然悲由心生，暗道：自己智商咋退化这么多呢？为什么和小混蛋比起来，自己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呢？

但内心另一个声音却在鼓舞着老头儿，现在的学生尽管考试很厉害，但一动手实践操作就啥也不是了！不要被小混蛋吓倒！

重新振作精神的老头儿，尽管内心对张小健非人的记忆能力、理解能力、答题速度仍是十分的震撼；但表面儿上却云淡风轻，仿佛张小健只是做了一件小事儿而已，在他这儿不值一提。

老头儿撇嘴不屑的道：“才100分儿啊，”嘴上正准备惯性的说：也不怎么多吗？心中转念道：一百不多，那多少是多啊！所以只能紧急刹住嘴巴！干涩的道：“算你勉强过关吧，只超过及格分一分而已，而且只是理论考核，还要多加努力。

好笑的张小健心说：大爷，你超个两分给我看看，你说这话，你良心过得去吗？

就见老头儿，指着不远处墙壁上的爬梯，大声道：“你现在给我上到那个顶上的吊仓，进行实际操作考核。”

看到张小健抬起屁股，老头儿赶紧一屁股挤了过去，死死的靠在躺椅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扶手，仿佛怕张小健抢回去一样。

抢回座位，得意的老头儿，原打算看着张小健被自己给挤走，一副愤怒的表情；哪知张小健竟毫无反应，头也不回的直接走向了，在通往顶端吊舱的高达三十多公里的储物库仓壁上，修建的九十度直上直下的钢制爬梯，高耸入云、从下方根本看不到顶的简易爬梯，只由一层薄薄的防护网包裹，险峻异常。

感觉一拳打在棉花里的老头儿，顿时感觉这躺椅好像远没有刚才舒服，心道：30000米的垂直高度，十多万级台阶，我就拭目以待，看你最后怎么四条腿儿爬上去。

想到这儿，老头儿心里平衡多了，提着水壶，给茶缸倒满水，端到嘴边儿，习惯性的吹两口茶叶，才发觉是一杯白开水，气得老头儿真想把茶缸摔了，反复摆了几个扔的姿势，犹豫半天，又舍不得，这个跟了自己有几百年的茶缸。心道：算啦，凑合喝吧。想像着那小子一会儿爬梯子，渴得全身冒烟儿的样子，好像白开水也挺好喝！

却不知，张小健虽然被恶搞了一下，仰脖傻站了两个多小时，初时有些气愤，可随后与老头儿的斗嘴，感觉老头也就是个寂寞太久，有些顽皮的老小孩而已。因为听主管说这老头儿已经在这运输舰上服役超过600年，要知道在一个张小健幼年看过的一个神话故事中，一个得道成仙的猴子也只被压了五百年，就把好好一个自由自在自己开店的老板儿，压成循规守矩的打工仔；一个无妻无儿无女的老头儿，守着战舰六百年，换位思考，要是自己对着枯燥单调的工作环境六百年，也许就不只是顽皮了，说不定会疯掉！

想到这些，张小健反而对自己一时气愤，喝掉老头视若珍宝的大红袍，有些许内疚。

有了这样的想法，看着老头儿迫不及待抢座的孩子气举动，也就只剩好笑而已，哪还有什么气。自己走了，老头儿随便坐，非得抢这一下，不是“孩子气”是什么？

走向爬梯的张小健，感应到老头儿抢到座位，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姥爷，每次见到自己那开心的样子，所以张小健非但不如老头儿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感到十分的开心。

走到铅灰色的运输舰厚厚的钢壁面前，张小健看着眼前的九十度、直上直下的爬梯，抬头仰望，目力所及，甚至都看不到爬梯尽头。

莫测的前路，不仅没让张小健心生畏惧，反而激起了满腔豪气，心中暗暗吼道：钢铁巨舰，我来了！浩渺宇宙，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