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九丝城甚至整个僰族里也只有这小子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了,看着这个探过脑袋的家伙,凌远心里莫名地升起一团火气来。同样是十八岁,姐姐是九丝城大寨主,一族之长,是比戎县知县还要高了两级的太平长官司正六品长官,前几日更是带领族人杀得那些汉人亡命之徒胆都寒了。这家伙只比三娘晚出生几分钟,怎么就成了个不学无术的二世主了,狗腿?你家狗腿能砍人?呃,好像廓尔喀弯刀就叫狗腿刀,“对了,这几日倒是忘了请教,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墨岩”,原先叫梁方,后来叫方三,现在叫墨岩,凌远穿越到大明不过十来日,他就换了三个名字的家伙眼看着凌远面上淡淡的笑容,心里却直发毛,“不是我有意骗你啊,是,是……,真的不是我啊”。
莫言?还上天了你,你怎么不叫刘慈欣呢。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也不知怎么的就是瞧这小子不顺眼,“这是僰刀!是蛙神娘娘赐予我们僰族勇士的僰刀!”。
僰刀!方三娘眼睛一亮却没有接过图纸,双手前伸伏身拜倒,“僰族第四十九代族长方三娘,拜见神使大人”。
“僰族大长老罗木拜见神使大人”,罗木双手伏地颤抖着恭谨拜下,“谢神使大人”。
“拜见神使大人”。
“拜见神使大人”。
……
来到议事大厅看着跪了一地的大小山寨首领和诸位长老,凌远也很是无奈,这就是所谓神棍后遗症了,最初动那个念头只是为了保命——保住自己、弟弟妹妹和陆平的命,后来衍生出的想法其实也是为了保命,只不过是高尚了些——想保住这些僰人和那些无辜汉人百姓的性命,再后来,自己稍稍松了口,事态便有些不受控制了,“我说了,不许跪,谁再这样,那这神使便由他来作好了”,
果然还是这一句杀伤力最大,可看着他们眼中拜谒神灵一般的虔诚和敬畏,想要他们在自己面前安稳坐下怕是有些难了。取过厅中那唯一的一张木椅上的棉垫扔在地上,盘膝坐了,“各位都坐吧”。伸手点了点一个一只胳膊吊在胸前的粗壮汉子,“阿古,你且站着”,阿古腿上有伤缝了十多针,可别把伤口挣开了。
“神使,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这样的坐姿虽有些不习惯,不过这是她与阿母阿哥和诸位长老商议多时才想出的变通法子,是坐不是跪,看来神使大人也是默允了。
“举族迁离,是我们必须要表明的态度,是必须要做给朝廷看的,以示我们决无反叛之意。想来朝廷当不会令我们背离故土远走他乡,这并不是朝廷的本意。但是……”,凌远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跪坐在面前的方三娘身上,“朝廷那里已生出了不信任,短时间内是很难改变的,何况数千能征善战的悍卒,不论在谁眼里都会被视为一大隐患,希望你们能理解”。
“神使大人的圣令便是蛙神娘娘的旨意,我族决不敢有丝毫违逆”,方三娘俯下身,“下一步如何走,还请神使大人明示”。
“关乎僰族命运之事,自然需要大家共同商议才是”,凌远摇摇头,前世不过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手术台的小郎中,哪里又真的会处置这等大事了,历史上这些僰人可是被灭族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如今一着不慎就可能会重蹈覆辙,几万人的前途命运压在肩上,由不得他不小心,“我毕竟是汉人多有不便,族中之事也了解不多,只能提一些建议,最终如何决定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拿主意,路也要你们自己走”。瞥见几位老人家作势便要开口,凌远抬手按了按,可真是怕了他们了,这个什么神使当真是生生安在了他脑袋上,现在便是想推脱也不成了,“我的意思是说,此事过后我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族中之事还需你们自己定夺”。
“是,全凭神使大人吩咐,我等无有不从”。
好吧,看着跪伏一地的长老、寨主,看来这神棍还得继续扮下去了。细细想来倒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脑袋里有个淘宝网在他们这里便不用担心被人当了妖怪,“三娘,如果朝廷不强求族人举族迁离,我建议你主动请求朝廷将族中善战之人全部充入官军。一来可以取信于朝廷,二来也好为儿郎们挣个前程。外面的世界很大,眼光要看远一些”。这六千青壮可都是最好的山地步兵啊,若是窝在这山窝里荒废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最重要的是如何能让朝廷安心啊。
“是,神使大人”。
“这称谓在族人里叫着倒是无妨,但是在外人面前就不要这般称呼了,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是个接受了多年文明教育的现代人,神使神使的怎么听着都觉得别扭,何况自己可是口口声声代朝廷招安的,若是多了这层关系,怕是要惹出许多是非来,“除了红薯,蛙神娘娘所赐圣物切不可为外人知晓,我是担心一旦泄露出去以后便不灵验了”,见众人都面现惊惶之色诚惶诚恐地应下,心里也放下了一桩心事。
“神使,这些当真都要献出去么?”,方三娘扭头看向门外一座座堆得象山一样高的红薯,心里很是不舍,“这是蛙神娘娘和神使赐予我们族人……”。
“你们能接受我这个汉人神使,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其他汉人呢”,见众人眼神中也都隐隐透着一丝不甘,凌远轻轻叹口气,“三娘,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族人的生死存亡有时就在你们一念之间,如果只是表面上敷衍应付,我看招安之事还是就此作罢了,朝堂之中都是明白人,眼睛里可容不得进半点砂子”。说罢站起身,这些都蛮当真是野性难训,如果做成一锅夹生饭,他宁愿现在就把他们全扔了以除后患,“蛙神娘娘派遣我这样一个汉人作神使,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
“神使息怒!”。
“大人恕罪!”。
“神使留步!”
……
“神使奉蛙神娘娘之命为我族人指明一条生路,三娘和族人怎会不知怎会不心存感激,又怎敢有半分欺瞒怎敢有半分异心”,方三娘膝行几步想抓住凌远袍角,伸伸手却又不敢,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神使大人,我族遵循蛙神娘娘旨意归顺朝廷,绝无反复之心,只是族人实是饿得怕了,请神使明鉴”,罗木抬起头睁开眼睛。
“你们啊”,凌远摇摇头,“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们献出去吗?一来是作个投名状为族人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二来,我原先不说实是为了顾忌你们面子,蛙神娘娘赐予的圣物,亩产如何只会是一千斤而已?若是在汉人手里,精耕细作亩产三四千斤都是少的。若是你们也能从汉人那里习得,以后还要担心么?”。
“神使大人,您说的是真……”。
凌远这些时日所展现出来的那些神通手段,没有一个人敢怀疑他的话,也没有一个人会生出丝毫怀疑,如果亩产能达到三四千斤,哪怕只有两千斤……
“以后要多与汉人交流学习,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僰人汉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凌远伸手示意大家起身,“你们知道我略懂些医术,三娘你安排几个识字的后生去我哪里学习”。
“那,那是神术,我,我们凡人如何习得?”,把肚子划开截了一截肠子还能活命,瞎子还能重见光明,十几个族人重伤不治居然全都活了下来,除了神灵谁还能有这般的神通?
“这些药物总得学会如何使用才是”,凌远手一挥,面前凭空现出一堆封装整齐却没有任何标识的药品,“以后我不在你们身边,总得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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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损一兵一卒不耗一丝国帑成功招安僰人,还能让他们献出族中重宝”,徐国彦转身看着落后一步的凌远,“功德无量啊”。
“朝廷与诸位大人运筹帷幄多年经营,得此结果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事”,这位南京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徐大人进山已经十多日了,除了那日匆匆一面,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交谈,这话中之意他自是明白,“西南自此大定,万千生灵免遭战火荼毒,诸位大人当真功德无量”。
“呵呵,你倒是撇得干净”,当初自己还真是存了除去此子独占大功的想法,如今见了这沉稳俊朗的少年,却是有了些‘也会牡丹开’的期待,“我锦衣卫乃陛下耳目,所呈奏报自不敢有丝毫掩藏,你受叙州知府陈大壮大人所遣与我锦衣卫细作里应外合成功招安僰人,这首功自是少不了你的”。
“僰人本无反意不过是审时度势顺水推舟罢了,学生恰逢其会哪里敢说什么功劳了”,这是在点拨自己将来如何应对了,功劳不功劳的权作笑话听吧,“都是锦衣卫……”。
“我锦衣卫的功劳自是不能抹煞了,但你也切不可自谦,当知你身后站着的是叙州知府陈大壮陈大人,四川巡抚曾省吾曾大人”,徐国彦停下脚步,“你不是说过将会有很多同窗、同年、同僚、好友、上官、下属,也会有很多座师、知音、伯乐么?这便是了”。
凌远微微一愕,这话是那日与僰人激辩时所说,陆平当知轻重不会乱说出去,三娘他们没有自己点头更不会乱说,“这,这里当真有锦衣卫的人?”。
“共有五人,是我南京锦衣卫多年前陆续安下的”,徐国彦点点头,“若非知你确不知情,我可真要参你……,真要告你一状了”,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凌远一眼,“亏得他们在密报里将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还一再央请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拉进锦衣卫来,你却如何那般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