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孤独的草原,焦黄枯萎的大地,一辆破旧的板车正在缓缓前行,一个看起来十分可爱,有着健康肤色的北方少女拉着车,身后的木板上躺着筚路蓝缕的白泽,和一只待在他旁边的羽翼族。
带些婴儿红,脸色健康红润的少女眨动着纯净的大眼睛,一个人驱赶着车马,风尘仆仆的向北端进发。
三天前,她在火山灾害区的土地上发现了他,似乎是被二次爆发牵连到这里来的样子。
一只勤劳傻乎乎的皮皮兽在一旁对着牛车大呼小叫,牧牛少女从车鞍爬到车床上来,取出腰间别着的罐子,尽量平稳的喂给白泽吃。
因为实在太颠簸了,所以过了一会儿,赶路还是无奈的停了下来。
两人并排坐着,望着身后那黑漆漆的天空,几只角马在不远处啃食青草,两条小狐狸舔着嘴巴路过低矮的灌木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关系,白泽总觉得身旁的少女总是面带悲伤。
北大陆,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这里的南端事实上远比北边要水草丰沃,清澈的河流加上丰富的自然生态,生存所需几乎满溢,没有人会对生存而发愁,即使迷路了,只要能够辨别毒草,就能够在草原上顺利的活下去。
所以,这里的女子都很美丽。
水能养人,这片有魔力的土地让少女的眼睛仿佛都能够说话一般,轮廓精致而富有野性的魅力,如一汪清水般震动人心。
但是,白泽讨厌这个地方。
因为总觉得......所谓的游牧,没有家。
对,家。
自己的家在哪?
白泽忽然愣神,脑海中闪过了神启帝国的别院,云塔,还有那个和平镇的江南米乡。
哪里才是我的家?
白泽想象不出来,他这个缺爱的孩子,自小父亲忙于政务,而母亲又缺乏主见,所以,看着身旁大眼睛黯然的游牧少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少女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白泽。
白泽赧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白泽。”
少女想了想,说,“彭塔多。”
白泽念了一遍,总觉得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便又问道:“后面呢?”
少女欢快的笑着说道:“蕾丽康娜!”
两人顺着草原赶路,摘果子喝牛奶,遇到清澈的泉水了就会一起下去洗个澡。两个半大的孩子,在这些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逐渐成为了能够倾听心声的朋友。
少女的天真无邪给了白泽很大的活力,对于火山弥漫的灾难一事,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走出心底的阴霾!
“这应当就是我魔力分流的真相了吧?那些奇怪的树木是什么?魔力的结晶吗?还有那个曾经的紫色河流,我莫名消失的星图与这最新点亮的中枢。”
白泽运用起魔力,眼皮不经意地跳了跳。
古典魔法师所特有的,呈金字塔排列的众星神罗星图上,一颗最明亮的启明星高悬在星图的中央,像是一颗炽热的太阳一般不断的积蓄着能量。
颜色是红色。
所处的位置,是曾为多拉塔泽兰的神。
白泽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颗启明星似乎成为了自己的终极利器。毁天灭地的火焰柱明明如此的强大,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又是吴迪!
那个魔鬼,究竟给了他怎样可怕的力量?那个曾经改变了自己人生的紫色世界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他的魔力在感知中已经改变,不再是纯洁懵懂,而像是淤泥般带给人不洁,充满了侵略、暴戾。
白泽扭扭捏捏的看了看身旁快乐无忧的少女,心底升起一种明悟:自己,可能跟其他的人不太一样。
他找到了问题的根本原因,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这样成熟的出来一个人旅行吗?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白泽挑了挑眉,疑惑自语,“这坚不可摧的心灵壁垒。”
“白泽,开饭了。”彭塔多活力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白泽应了一声,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出去,却正好跟她撞了个满怀。
白泽第一时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浓稠味道。
在罐子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的时候,白泽毫不生气,只是安宁的摸了摸怀里小兔子一样少女的头发,面容成熟的不像一个孩子。
北大陆的青卯所产的奶可以暖胃,白泽尝过,除了一股熟悉的腥臭味外,还有酒精的味道。
“咕——”彭塔多打了一个小嗝,舒服的趴在白泽的胸口,不停的蹭着,让白泽的心底既好笑又满是暖意。
“我不是说了要少喝奶酒的吗?一大早上酒发酒疯......浮空术!”
一发魔法把少女的身体抬到软垫上,白泽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心底忽然有种触动。
今年,应该已经新年了吧?
想象着西大陆的盛宴狂欢,白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一时间玩心大起,索性就坐在吃饭的青石板上,开始想象自己的那些熟人们在身边的场景。
首先是母亲,母亲的话自然是得上桌,就在左边最近的那里,萳家一大家子莺莺燕燕的女性互相笑着取乐,有着平时没有的放纵与欢快,几个家奴四处奔波,而母亲则抱怨为什么新年不在萳家举办,父亲从远处走来,温和的在母亲身边落座。
白泽接着看向右边,那里是自己的好朋友们,师父坐在上座,旁边是满头蛇发的阎罗老太婆,两人一个冷着脸一个在讪讪的讨好,铃香嘛,肯定是坐在阎罗的身边给她恭敬的敬酒,说着一些‘新年快乐’的话语吧。自己的师兄悟成空坐在下首坐上,颇为惶恐的面对着满桌豪华的酒菜,搬运工给他敬酒,而加贺在旁边微扬着嘴角,装作没有看见。
接着是谁呢?白泽回忆起过去,忽然看见魏依依的身影从前门闯了进来,笑容满面的给她挥舞着新年礼物;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让彭塔多也跟着一起过新年,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自己那个小姑也不会再笑话自己没有女人缘了吧?
白泽的笑容越发灿烂,四周那热闹的画面消散后,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寂,用自己那已经几乎痊愈的右手,撑住还光洁圆滑的下巴。
“寂寞吗?”蝶依的身影坐在他的旁边,柔声问道。
“也没有。”白泽双目无神地望着远方。
“孤独吗?”高阳的身影站在他的背后,抱着双手,高大而威风凛凛。
“......”
这都是他不愿意回想起的痛苦,是一路走来,这隐藏在温馨中的黑暗。
“你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子。”莫哈顿·卡夫卡的身影让白泽的心头一颤,情绪几乎崩溃,只能强忍着悲伤,手指揪断了身旁的一根草叶。
西大陆的新年,没有归乡的孩子,在原野上啜泣。
白泽将他不愿意面对的东西都丢进了黑暗里。
变成恶魔的高阳。夺走了自己内心的蝶依。不受控制的另一个自己。
想象的新年里,没有这些人的温暖。
当然,也没有白泽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