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的东征进行的如火如荼,但白泽离开神启帝国后,却与其背道而驰,在远离圣城军队的方向,向着海螺湾港口靠近。
八王会议的举行地点尚未决定,这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至少一个月或者更多,走在路上,他一直在思索接下来去哪里,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是他失控的原因。
如今,力量得到了,却缺乏本质的锻炼。
“嘶~”白泽的脑袋抽痛了一下,对,还有这个该死的人格。
“怎么办......”白泽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却突然想到了一位鲜明的存在,他打定了主意,变道而行。
风餐露宿,一路上,白泽看见了很多中、大型的商队,从强盗手中救下来两只之后,他得知,这是在前往刺天峰山脉做生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八王会议召开前,这座天下第一山脉,将人山人海,来自大陆各地的人和种族都将在那里聚集。
这让白泽感到震惊,一场会议而已,却上升到了节日般的影响力,可见所谓的八王有多大的影响力。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白泽了解了很多,比如最少,知道了八王来自各个不同的种族,的确可以代表着天下势力,唯一让他感到可惜的是,那个商人有些太过话痨,崇敬的话语说了一大堆,白泽想知道的常识却没说多少。
从神启帝国离开后的第十天。
白泽披星戴月,撑着拐杖望着下方的废弃村庄,火焰熄灭后的残烟仍然丝丝缕缕的在谷地中飘荡,白泽顺着山坡划了下去,然而刚前进没几米,就撞在了一颗树上。
他看着崎岖不平的地形,抿了抿嘴唇,重新爬回高地,闭上眼睛,开始“默启”。
这是召唤师魔法常用的一种古老的仪式,进行这种仪式之后,通过付出特定的产物来呼唤虚空中存在的“灵”进行能力的赋予。
白泽在四角摆下星图,在中心的位置奉献上了一些事物,奶酪、牛奶面包外加一盒药品香薰草,为了确保成功率,他还依照回忆额外放下了“啵橘”,一种神奇的球状类琥珀,拥有很高的粘性,只要切开就会流淌汁液,在一些地区被当做特定工艺的粘合剂使用。
天空缓缓注下一道流水。
白泽的后背上缓缓凝结出了一对羽翼,很轻柔,毕竟只是暂时性的献祭,大约连飞行也做不到吧,顶多只能滑翔。
“哇吼~”白泽拐角一声从山顶上一跃而下,景物迅速的掠过,他拼命的扇动翅膀,在凌空行走,他在飞翔!
他的脸色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与在复合魔法中完全是两种体验。
恶魔捣乱似的电了他一下。
白泽嘴角一僵,浑身抽搐了一下,身体直直地掉了下去,脑袋栽进了土里。
“唔......唔唔......”
白泽差点闷死,他重新恢复了呼吸之后,在心底坚定的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这个恶魔!
现在是在自己试验飞行的时候,那如果是在战斗的时候呢?
只要捣那么一点点的乱......他就注定要万劫不复。
白泽心底发寒,不行,这绝对不行。他的心情从未有如此紧迫过,感觉自己仿佛随身携带着足以毁灭自己的炸药,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挤压而爆炸,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让白泽心跳激增。
他的脸色又露出了那种不自觉的邪异笑容,白泽一路向废墟走去,夕阳下,一匹孤独的老马坐在树墩上抽着袅袅的青烟,颇有一副诗人的做派。
“呀,小兄弟。”老马看见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白泽怀着对它实力的震惊,和即将利用对方的忐忑与愧疚,以及一丝丝重逢后真诚的兴奋。
“哟,老哥,我回来看你了。”
老马抽着烟,悠悠的说道:“从哪里走回来的啊?”
白泽诚实的说:“神启帝国!”
“那是哪?”
“某个偏僻、富饶、中等程度,上层腐朽,人民相当愚蠢的和平小国。”
“哦?以后有机会倒是想去看看。”
“已经毁灭了,”白泽直言不讳,“就在前不久,我刚从那里离开。”
老马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他或许不是因为白泽的话语而失态,而是从‘毁灭’这个敏感的字眼上,想起了人类无可救药的共通性。
两人站在虚烟袅袅的废墟前,触景生情,不由得感慨起了久远的过去,一匹匹人和马开始往来,有沙漠来的贸易商人和披着斗篷热情洋溢的半兽人。
虚景陡然间崩溃,老马第一次有些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抖了抖烟枪,几粒火星跌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深坑。
“才走没多久,实力却长足进步了嘛。尤其是品质方面,后生可畏啊。”
白泽一时间没有回答,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欺骗老马,而是坦诚相待。
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
“我被恶魔附身了”白泽忽然说道,犹如话匣子被打开了一样滔滔不绝的倾诉起来:“在神启帝国,快要被暗部杀死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我杀不掉他,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
劣拙的谎言,但是......
老马裂开长嘴,豁开的唇瓣下是洁白的板牙,沙哑刺耳的声音却带着赞许:“还算诚实。”
它忽然一蹄子踹在了白泽的胸口,就像是被一辆火车迎面撞击了一样,白泽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他飞过的地方,空气被可怕的速度撞出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圆轮,轰然砸碎了一块地板,身体高高的弹起,在地面疯狂的翻滚起来,巨大的反作用力使他的手脚诡异的扭曲,四肢被撕裂甩飞了出去,带出了一条长长的几十米的血迹。
当白泽终于停下来之后,上半身几乎被磨平了,内脏的碎片和肠子拖在地上,不论是他还是恶魔,全部都眼神呆涩,对这情节的发展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马信步悠闲的走了过来,剪刀状的蹄子灵活的一夹,恶魔就惊恐的发现自己仿佛被揪住了头皮,无法抵挡的被拽了出来,半生不死的白泽此刻目瞪口呆的望着老马手中那个不断扭曲的虚幻身影......
红色的皮肤,蝙蝠般薄薄的翅膀,头上长着两个似牛似羊的犄角,嘴里有獠牙,牙齿是黑底红瞳......没有错,正是一个恶魔!
可这个恶魔,这个自己的第三人格,却在老马的手里,发出了少女被强奸一般的撕心裂肺的尖啸。
这很搞笑,可白泽抽了抽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隐晦的移开了目光。
老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渊渟岳峙的身影此刻无限的高大,白泽因恐惧而颤抖,他从未想过,为什么一个小地方的神奇生物会如此的强大。
“你们......同出一源吧?”老马嗅了嗅恶魔,又嗅了嗅白泽,打了个响嚏。
绝望之下,内心崩溃的白泽索性一五一十的坦白了所有的过去,包括在神启帝国的无力和与魔鬼的交易,他说自己如今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可却无法察觉到那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是情绪的一种,概念般的产物,情感的缺失换来了他力量上的强大。
“这样子还不死,果然情有可原。”
“别笑,你的力量太大了,我在恢复方面根本只能靠被动......现在疼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白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了,这是他引以为豪的冷静和理智,但知道归知道,所谓的情感,在失控的时候是非常任性的~。
比如现在,他哭的像个泪人,老马挠了挠褶皱的肚皮,把恶魔丢回了白泽的身体。
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它只是一匹马。
“在我看来,你的思想与这个世界的人们好像有某种根本性的不同。”
他愣住了,带着泪痕的眼睛望着老马。
“比如说,我的主人就是一个为了好日子而努力奋斗的人,他二十岁前为的是娶村口的克拉娜,三十岁后则是为了每天可以在干净整洁二十五平方米的房间里睡觉,早上能有白面包和不发酵的纯牛奶,为此,他一直都兴致勃勃,乐观向上。”
“即使是阴暗的人也会有自己的欲望,可白泽,我从你身上看不到那种东西,你的本质是虚无的......你难道没有什么发自心底的渴望吗?”
白泽震动似的喃喃:“我的......渴望......”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渴望什么?
金加隆至今他都没有为此烦恼过,身为法神的弟子,钱财难道是必要的吗?
而魔法的大门枯燥而无味,再加上传承的多样性,白泽几乎都是浅尝辄止,魔法之路才刚向他敞开一点,又紧紧地闭合了,流露出来的只是粗糙的糟糠与残渣。
白泽至今掌握的法术都是个派别中的基础招式。
而他天生就是一个讨厌运动与流汗的人,练武更不可能......
不追求力量,不追求金钱,那权势呢?白泽其实知道自己内心是有那么一点渴望的,被人尊敬,被人需要的感受真的很好,但他其实有淡淡的人群恐惧症,只有对亲密的人才能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荣誉、力量、地位、金钱、女人......白泽总是在退缩,他的心中像是有一团白色的火在燃烧,有那个魔鬼的地方,他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与和平,这种感觉让他想逃离,想疯狂的离开这个世界!
白泽的头颅忽然激动的颤抖了起来,老马走上前去,轻轻的将他捧起,好奇的侧耳倾听,他血肉模糊的嘴唇里,沙哑的声带里迸溅出灵魂的火焰,心脏之中蕴含的情绪直冲大脑,让他双眼发昏,振聋发聩一般,近乎呐喊的在老马耳边大声说:“我想要自由!”
声音里带着哭腔,驱散了阴云的风暴最终也消散了自己,已经是半魔鬼的他,还能得到那曾经无知的自己最不在乎的东西吗?
老马严肃珍重的报着白泽的头颅,安慰似的拍了拍脑袋。
“没事的,你肯定能得到,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只有失去才是,如今你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你便更像一个人了。”
人因人云亦云而悲伤,而你独自奔驰在追逐自由与过往的路上,这一定是一场奇妙的体验,到时候请务必跟我分享。
老马将白泽的脑袋带回了村庄,放在最好的一处石锥上,他早已陷入了昏迷,大量的失血和连续的打击,没有死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一天,老马在白泽的身旁坐了很久,他的蹄子在石锥上刻了许许多多的信息。
翌日。
它不辞而别。
废弃的村庄爆发出了冲天彻底的光芒,木头与石块都在这光芒中开始腐朽,持续了数百年的幻境终于在今日解体。老马离开了,白泽也消失不见,这个世界一片无人可以得知的地方,隐藏着自古以来的秘密。
老马远比他想象的要不凡。
奇诡者,七分真三分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