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和平相处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从命运，或者说根本的观念上存在着差异，就算在一开始能够彼此克制，但就像是相互为磁铁的两个小球，最终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剧烈的碰撞，摩擦。

在白泽的眼中，吴迪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他们有某种目的是截然相反，而只要细细思考，就不难发现，导致性情接近，理念相同的二人无法共处的真相。

自由。

一个试图永远掌握他的魔鬼，一个试图逃离这种暗无天日生活的人类！

奔跑在看不见自由的人类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看得见的痛苦。这正是地狱，如同在永无天日的地牢里等待着光明，如同在孤独中等待着陪伴，如同在沙漠中等待降雨，如同在那应有尽有之后，本该到来的一丝空虚......

只有失去的才曾经存在。只有得到的才可以不必珍惜，世界复杂到了令人头晕目眩的程度，他相信在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面前，吴迪也只是一个嘤嘤学语的孩子。

不过......改变是人们都会做的事情。

站在永日城坠毁后留下战争疮疤的皇宫上，白泽衣衫猎猎，俯瞰全城，朗声道：“来吧——辐射他们，让愤怒的种子燃起战争的火焰！”

空气像是被捶打了一样，一位永日城的居民正垂头丧气的从补给站走出来，兜里装着的是今天份的粮食，那极少的糙粮无法满足家中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的需求，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饭了，饥饿让睡眠越来越难以忍受，曾经健硕虬实的身体，现在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干瘪。

“老婆，我回来了......”他推开房门，却看见了正在破旧的床铺上，愕然站起的二人，妻子的身体躺在下面，泪流满面，而上方正是圣城军需处的一位普通军官。

男人的眼前一阵发昏，一股无比强烈的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低吼一声，忽然鼓起全身力气抄起了一截木棍，走进了屋子里，随手砸上了身后的门。

这一天，众多的人们想起了他们死去的亲人，沉浸在悲伤中的他们，一股无名的业火开始燃烧，让这些坐立不安的人们自发的涌上街头，熙熙攘攘的环绕起来，将军需处团团包围。

皇宫的最高处，一团红色的能量光球正不亦乐乎的操控着一切，这是白泽做的，通过复合魔法进行的解析让恶魔得以离体，他留在这，而白泽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平民需要食物和武器，所以恶魔计上心来，分出一部分人去城北放火，一部分人继续围在军需处前，还有一部分，则正常的走在街头，圣城的武器库并不常有，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那些收缴来的金属物品数量庞大，一定仍然放在永日城的某个角落里。

城南第三贮存库，值岗的哨兵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有些温热的口气让他直达瞌睡，永日城已经被定为后续的补给站之一，在这里，每一位士兵都吃的满脑流油。

“昨天那个永日城的贱民可真是不错。”

“啧啧，那屁股那脸蛋，真的是他妈的爽爆我了，哥，今天我还想玩，咱们去哪抓一个？”

“去街上溜溜，没准能看到好货，没看到的话就挨家挨户的敲门，总能找到的，像上次那个死老太太，吗的，居然敢私藏敌军间谍，按包庇罪处理，当然，那个间谍也好好‘审讯’了一番。”

几人发出了猥琐的笑声，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其实还是比较克制的圣城士兵，如今这里便是他们的后花园，每一位圣城士兵的梦幻天国。

神启帝国的人们活在压迫之中，没有自由、安全、生存、贞洁和尊严，一无所有的他们，恶魔的到来不过是一针催化剂。

“嗯？那是什么。”小队长忽然看见了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长线，他眯起眼睛，忽然露出了无比的森寒，低喝道：“敌袭，拉响警报！”

士兵们立刻奔跑起来，在平台上方摆好防御阵型，弓箭手在二楼就位，炮手在更后方，在看到敌人是一群饥肠辘辘的平民之后，他们本能的送了一口气。

直到他们看见那铺天盖地的数量。

......神启帝国，作为一个中等国家，它的首都虽然是建立在山上，但依旧有超过六千亩的占地，大约230万的常住人口居住在这里，山下共有68个小镇，环绕着普普希罗山脉，形成了数量超过一千五百万的大型集落，这230万，除去没有战斗力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大约有220万左右加入了这场战斗，而负责进攻武器库的，占了足足100万。

城南第三贮藏库的士兵人数是......1000.

永日城的守军不超过十万，事实上这个数字更少，只有五万左右，五万的士兵如今大多都在军需处附近试图驱散人群，黑压压的一大片实在是令人惊恐，那骇人的声浪让这些舍生忘死的士兵们都感到了紧张，他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这还是那些被压迫到接近死亡都不会反抗的贱民吗？

这些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人类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尤其那股缥缈的意志被人所引导的时候，它能迸发出的，是足以摧毁时代的伟力。

“还我女儿命来！”

“我们要食物，衣服！”

“死，去死！去死啊！”

上百万人的吼叫让军需处的官员们彻底如同鹌鹑一般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他们面如砒霜，听着那震痛他们耳膜的声浪，只能祈祷着士兵们尽快将他们赶跑。

长久的劝说无效，双方的摩擦与接触开始升级，照目前看来，很可能马上就会发生冲突或流血事件，但在那之前......城南已经陷入了苦战。

不，是碾压！

一千名的士兵进退有度，几十名重甲兵堵在门前，长矛兵在后方突刺。不需要什么阵法，只是简单的挂在那里便能轻易的刺穿那些平民羸弱的身体，上方的弓箭手简直不需要瞄准，往下丢箭都可以扎死一群人，以往是战争主力的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反而鸡肋，拉弓再射箭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炮手大概是最强大的震慑力，一次便可以将数十人炸成碎片，可惜的是......炮车只有两架。

所以不管那些战士有多么的英勇奋战，意志是多么的坚定，他们从尸山血海中砍了出来，配合有度，默契无边，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了贮藏库面前，被后面无数的人群踩烂。

反观平民那边......毫无章法，几乎连拳头都没有抬起来就被杀死了，圣城的士兵们战斗了半个时辰还毫发无损，而平民起码死伤了好几千吧？

可实力差距太大了......

健壮的重甲兵已经被汗水浸透，几乎拿不稳盾牌了，浑身上下几近脱力。那些长矛兵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看向那些红着眼睛，争先恐后向门内涌来的平民，忽然退后几步，丢下武器逃了。

这简直是失败的象征！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跟着逃，无数的平民涌了进来，嗷嗷狂叫着冲上去抓住这些已经脱力了士兵，愤怒让他们撕咬了上去，发挥出人类最本能的武器——牙齿。

一群人疯狂的在圣城士兵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听着他们的惨叫，这些人甚至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畅快，他们用牙齿扯下他们的肉，有些甚至咀嚼了起来。被折磨的圣城士兵们牙齿开始恐惧的发抖，他们失禁了，但很快，冲入仓库的平民们抱着打量的金属刀刃和武器走了出来，进入这里的平民们商量了一下，将这些士兵们带了出去，高高的吊在了城墙上，许诺每一个想上来的人都可以用长矛戳一下。

圣城的士兵们面如死灰，他们在吊杆上，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每一个人都静静地伫立着，黑白相间的眼瞳直直地望着他们，那股压抑和被人剥光窥视的恐惧，让他们恨不得立刻死去。

然而处刑才刚刚开始，一个又一个的人沉默的走了上来。或是唾弃咒骂，或是悲怆哭喊，但无论哪个人，下手都是又狠又准，882名被俘虏的士兵，在第一回合就被戳穿了下体。

平民们向他们泼冷水，有些用火炭去烫他们的脸，还有的人割去了他们的肌腱，剖开胸膛，让他们看见自己跳动的心脏。

一部分的士兵被活活吓死了。

整场狂欢足足进行了三个小时才真正落幕，每一个平民都分得了武器，他们欢呼着，一个人说道：“我们要战胜他们，不为其他，只为复仇。”

下方，无论是青年、孩子、妇女、老人又或者残障人士，年龄段不同，人生各不相同的他们聚集在一起，表情同样的冷漠平淡，只为了一个信念而存在。

那便是亡国之恨，毁家之仇！

“回去吧，回去等待我们的敌人到来。”

“不需要恐惧和畏惧，因为我们周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便告诉他们，这里是谁的国家，是谁的土地。”

毫不激昂的演讲，说不出姓名的领袖人，但这些平民却不在意，神启帝国的人啊，至死都不想成为亡国魂。

黑压压的人们渐渐散去了，而军需处门口留下几千具尸体后也缓缓消散，军需官们的尸体被掉在了圣城的旗帜上，这是肃穆而铁血的一天，得悉了这一切的圣城必然会暴怒，到时，永日城将迎来动荡。

而将这一切完全落幕的恶魔却没有微笑，他的面色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古怪，时不时的扭头看白泽一下。

“数万人的死亡，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人生和上天赐予他们的姓名，你这么做，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恶魔的面色更加古怪了。

“你这么说......”他几乎是讥讽的反驳道：“却笑的很开心啊。”

“什么？！”白泽转过头，脸上是自然而然的灿烂笑容，那洋溢而出的喜悦却让恶魔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寒冷渗透骨髓，感到了畏惧与警惕。

“你，是个比我还要恐怖的疯子啊。”

“毕竟，我是个魔鬼呢。”